第十四章 茜奈特玩坏了她的玩具(第3/5页)

“你并不能保证没人听。那座建筑的主要支柱是整块切割的大理石,你没发现吗?地基看上去也是同样材质。如果它直接修建在岩层上……”他的表情一时显出些慌乱,继而又变得没有表情。

“这又有什么关系,谁还能——”然后她明白了过来。哦。哦!但是——不,不可能是这样。“你是说有人可能会借助墙体听到我们说话?通过、通过那些石材?”她从未听说过这种事。这当然有道理,因为这就是原基力发挥作用的常规方式;当茜因与大地连接时,她不止能感觉到自己的隐知盘触及的岩层,也能感知到任何与岩层有接触的事物。即便她不能感知到事物本身,像那座方尖碑一样。但毕竟,在感知到地质活动之外,还要听到人声?这不可能是真的。她从来没听说有哪个基贼的感知力强到这种程度。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许久。“我能。”当茜因愕然回望,他叹了口气,“我一直都能。你很可能也有这能力——只是感知还不够清晰。现在对你来说,那些还只是轻微震颤。我是在得到第八或者第九枚戒指时,开始能分清那些微小震动中的模式。细节。”

她摇头:“但你是唯一的十戒高手啊。”

“我的大多数孩子都有获得十戒的潜力。”

茜奈特心中一凛,突然想起梅伊附近维护站里那个死掉的孩子。哦。支点学院控制着所有的站点维护者。如果他们有办法迫使那些可怜的、伤残的孩子进行监听,然后说出自己听到的内容,像个活体电报机一样运行呢?这是他在担心的事吗?支点学院是否就像一只蜘蛛,盘踞在尤迈尼斯的心脏地带,用站点网络监听安宁洲的每一番对话?

但她的注意力被转移,无法继续这条思路,因为脑子里感觉到一丝不安。埃勒巴斯特刚才说过的话,他那份可恶的影响,让她开始怀疑从小坚信的那些信条。我的大多数孩子都有获得十戒的潜力,他之前说过,学院目前却没有其他十戒高手。基贼孩子只有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才会被送往维护站。是这样吧?

哦。

并不是。

她决定不说出自己的这份领悟。

他拍拍她的手,也许又是在演戏,也许只是想安慰她。他当然知道真相,可能比她更清楚,对于他的孩子们遭遇过什么。

然后他又说了一遍:“支点学院的元老们,并不是我们现在需要担心的人。”

那他指的是谁?元老们一派混乱,这是事实。茜因一直在留意他们之间的政治关系,因为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其中一员,必须知道谁真正掌权,谁只是貌似大权在握。目前至少有十几个派别,其中不乏常见类型的恶棍:跳梁小丑、极端理想主义者,还有为了飞黄腾达不惜杀害自己亲妈的那种人。但突然之间茜奈特开始考虑,他们又要听命于谁。

守护者。因为没有人会真的相信一群肮脏的基贼管理同类事务,就像赛姆希娜不可能相信米撒勒一样。支点学院没有人谈论守护者们的政策立场,很可能因为学院里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们。守护者们自行其是,对任何询问都不予回答。态度强硬。

茜奈特并非第一次想知道:守护者又听命于何人?

茜因考虑这件事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到达海湾,站在有栏杆的观景栈道上。街道至此而终,它的鹅卵石被流沙掩埋,然后被木板铺成的步道取代。不远处,又有另外一片海滩,不同于他们此前见过的那一片。孩子们在栈道台阶上跑上跑下,大呼小叫着玩耍,在他们身后,茜因看到一帮老女人,赤身裸体蹚在海水里。她察觉到那儿另有一名男子,坐在离他们所站位置几英尺外的栏杆上,只因为他赤裸上身,并且在看着他们。有一会儿,前一个事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然后她想起礼节,移开了视线),因为埃勒巴斯特的身材实在没什么好看,而且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过真正可以享受的性爱了。后一个事实,通常她都可以无视,因为在尤迈尼斯,她常常会被陌生人盯着看。

但是。

她跟巴斯特一起站在栏杆旁,身心放松,享受着一段时期以来最舒服的时光,听着孩子们在一旁嬉戏。尤迈尼斯的政治纷争感觉是那样遥远,神秘但并不重要,遥不可及。就像一块方尖碑。

但是。

但是。她迟钝地发觉,身边的巴斯特已经全身僵住。尽管他的脸还是朝向沙滩和孩子们,她却能看出他完全心不在焉。她这才终于想起,埃利亚城里的人并不会盯着别人看,甚至不会瞪视两个傍晚出门散步的黑衫客。埃西尔之外,她在这个社群见过的人都太有礼貌,根本不会做出这样唐突的事来。

于是她回望栏杆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他向她微笑,这笑容还有点儿好看。他较为年长,可能比她自己大十岁左右,而且体形真是相当美好,宽肩膀,迷人的三头肌,隆起在完美健康的皮肤下面,完美的细腰。

暗红色裤子。还有他搭在身旁栏杆上的衬衣,他看似为了晒太阳脱下来的那件,也是暗红色。她到这时候,才迟钝地感觉到自己隐知盘后部发出熟悉的嘶嘶声,警告有守护者在附近。

“你的吗?”埃勒巴斯特问。

茜奈特舔舔嘴唇:“我刚刚还希望他是你的。”

“不是。”然后埃勒巴斯特装作上前一步,两手搭上栏杆,低头就好像要拉伸一下肩膀似的。“不要让他用裸露的肌肤接触到你。”

这声音很细小;她只是勉强听到。然后埃勒巴斯特直起身来,转头面向那位年轻人。“有什么心事吗,守护者?”

那名守护者轻声笑了下,从栏杆上跳下。他至少有一部分海滨血统,全身肤色棕黑,头发卷曲,发色偏浅,但除了这些特征之外,他跟埃利亚城的其他居民很接近。好吧。并不是。他只是表面上接近平常人,他身上有某种难以定义的特质,茜奈特不幸遇上的每一位守护者身上都有。在尤迈尼斯,没有人会把守护者误认为原基人——也不会误当成哑炮,同理的。他们就是有一份特别,每个人都能察觉。

“是啊,其实我有心事。”那名守护者说,“十戒者埃勒巴斯特。四戒者茜奈特。”这一句话就让茜奈特恨得咬牙。她更喜欢被笼统地称作原基人,假如一定要给她强加一个头衔的话。守护者们,当然,完全清楚四戒与十戒持有者之间的区别。“我是沃伦的守护者埃基。我的天,你们两个还真是忙碌啊。”

“我们该当忙碌一点儿。”埃勒巴斯特说,茜奈特忍不住惊奇地看着他。他紧张得前所未见,脖子上青筋暴出,两手张开在身体两侧而且——严阵以待?他准备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严阵以待这个词。“如你所见,我们已经完成了学院交代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