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尘(第4/6页)

“你在等人吗,亲爱的?”平淡的午后,一个俏丽的姑娘这么问星星。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吧。”

“是个小伙子吧,若我没猜错,他一定像你一样惹人喜爱。”

星星点点头:“算是吧。”

“我叫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弗瑞斯特。”年轻女子说。

“我叫依凡妮。”星星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打量维多利亚,“这么说,你就是维多利亚啊。久闻大名。”

“你也听说了我的婚礼?”维多利亚的眼中满是骄傲与喜悦的光芒。

“婚礼?”依凡妮伸手摸向腰间,抚弄银链上的黄玉,又看了眼墙上的裂口,瘪了瘪嘴。

“呀,你真可怜!他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让你等这么久!”维多利亚说,“你为什么不自己穿过去找他呢?”

“因为……”星星欲言又止,“是啊,也许我的确该自己过去。”头顶的天空布满一绺绺或灰或白的云,露出片片蓝天。“我希望母亲能出来,我好先和她道个别。”她吃力地站起身。

但维多利亚不想那么轻易让新朋友离开,她闲扯个不停:结婚公告啦,结婚证啦,唯有大主教能颁发的特别证书啦。她还说自己实在幸运,因为罗伯特认识大主教。婚礼似乎安排在六天后的中午。

随后,维多利亚叫住一位仪表堂堂的绅士。他两鬓斑白,抽着黑色雪茄,笑起来像在牙疼。“这是罗伯特。”维多利亚介绍道,“罗伯特,这是依凡妮,她在等男友。依凡妮,这是罗伯特·门荻。下个星期五中午,我就要变成维多利亚·门荻啦。亲爱的,也许你能在婚宴上这么致辞——在这个星期五,同时出现了两个星期一[2]!”

门荻先生猛吸一口雪茄,向未婚妻郑重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

“这么说来,”星星斟酌用词,“你不是要嫁给特里斯坦·索恩咯?”

“对啊。”维多利亚说。

“哦,太好了。”星星又坐了下去。

几小时后,当特里斯坦穿过石墙回来时,星星仍坐在原地。特里斯坦精神恍惚,可一见她便打起了精神。“嗨,等我的这段时间过得可好?”他边说边扶星星站了起来。

“不太好。”星星说。

“对不起。我该带着你进村的。”

“是的,但你不可以,我只能活在仙国。若我踏入你们的世界,顷刻就会变成一块从天空坠落的冰冷陨石,还是坑坑洼洼的。”

“可我险些就带你进去了。”特里斯坦一阵后怕,“昨晚我就试着……”

“没错。这再次印证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呆子……白痴!”

“还有大笨蛋。”特里斯坦补充,“你总喜欢喊我大笨蛋,还有猪头。”

“哼,你就是这些东西的总和,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我还担心你遇到麻烦了呢。”

“抱歉。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嗯,你不会的。”星星认真而笃定地说。

特里斯坦牵起星星的手,两人手拉手逛遍集市。一阵狂风刮来,掀起旗帜和帐篷的帆布,冰凉的雨滴噼里啪啦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到一个书摊的遮篷下躲雨,身边还有别的人和生物。书摊主吃力地将一大箱书挪到篷布下,以免被雨淋湿。

“鱼鳞天,鱼鳞天,湿不久也干不久。”一个头戴黑色丝绸大礼帽的绅士对特里斯坦和依凡妮说。他向书摊主买了一本红色封皮的小书。

特里斯坦笑着对他点点头,见雨势明显变小,便与星星动身离开了。

“我打赌,他们对我的感谢仅此而已。”大礼帽绅士对书摊主说。书摊主完全不知其所云,也无意过问。

“我和家人道过别了。”特里斯坦边走边对星星说,“向我的父亲,母亲——或许我该称她为父亲的妻子,还有我的妹妹路易莎。我不打算再回去了。现在我们只须想办法将你送回天上,兴许我能跟你一起去。”

“你不会喜欢待在天上的。”星星婉言道之,“听说……你不娶维多利亚·弗瑞斯特了。”

特里斯坦点点头。

“我刚见到她了,你知道她怀着小宝宝吗?”

“什么?”特里斯坦一脸震惊。

“我猜她自己还不知道呢,一两个月了。”

“天哪,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回轮到星星耸肩了。她说:“你知道吗?当得知你不会与维多利亚结婚时,我有多快活。”

“我也有同感。”特里斯坦也坦言相告。

雨又下了起来,这回他们没去避雨。特里斯坦将星星的手捏在掌心,听她说:“你说,一颗星星和一个凡人……”

“确切来讲,是半个凡人。”特里斯坦接过话,“我曾设想的一切——我是谁,我是什么,都是谎言,要么半真半假。你都无法想象,在得知真相那一刻,我有多么解脱。”

“无论你是什么,我想先挑明一点,我们可能永远不会有孩子。”

特里斯坦看着星星,淡然一笑,什么都没说。他用双手抓住星星的上臂,站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

“你知道了就好。”星星倾身拥住他。

在凉丝丝的春雨中,他们第一次接吻,对漫天飞雨浑然不觉。特里斯坦的心怦怦直跳,仿佛盛不下呼之欲出的喜悦。忘情拥吻之时,他睁开眼,对上星星天蓝色的眼睛,她的眸中诉说着不离不弃。

银锁链化作烟雾,上一瞬还悬在空中,一阵强劲的风雨刮过,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头黑色卷发的女人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微笑着说:“我的奴役期终止了,你和我自此断绝关系。”

老太婆无助地看着她:“那我可怎么办?我老了,没法一个人打理摊子。你这个心肠歹毒的蠢婆娘,居然这么狠心地抛弃我。”

“你的难处与我何干?”她曾经的女奴说,“不过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叫我蠢婆娘、奴隶或任何非我真名的称呼。我是乌娜女爵,风暴堡第八十一任领主的头生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儿。你束缚我的魔咒已经失效。现在你必须向我道歉,叫我的真名。不然的话,我可有十足的干劲追捕你一生,毁掉你在意的一切和你变成的任何东西。”

她们互相瞪视,片刻后,老太婆先转开了脸。

“乌娜阁下,我为曾叫你‘蠢婆娘’而深感愧疚。”她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眼都是吐出来的苦木屑。

乌娜女爵点点头:“很好。眼下你我关系已尽,你必须偿付我多年的辛劳。”这些事自有规矩,万事万物皆有规矩。

雨依旧一阵阵地下,偶尔停歇,可还没等人们从避雨处撤离,便再次倾倒而下。特里斯坦和依凡妮坐在篝火边,全身湿透但心情雀跃,与一群各形各色的人和生物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