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育 场(第2/4页)

“大约0630时,主人。”

“早上吗?”

“是的,主人。”

贝莱再度起了反感,一个世界怎么会任由太阳的起落决定一切。这就是赤裸裸生活在行星表面的坏处。

他自然而然联想到地球,连忙收回了思绪。专注于手边工作时,他能把自己控制得很好。如果任由乡愁滋长,那他可就毁了。

他说:“不管了,小子,联络那个助理,告诉他这是公事——然后叫另一个小子拿点吃的来。一份三明治,一杯牛奶就行了。”

他心事重重地嚼着那份夹有某种熏肉的三明治,同时不知不觉地想到,在葛鲁尔出事后,丹尼尔・奥利瓦一定会认为每样食物都很可疑。而且,丹尼尔的想法或许没错。

然而,他吃完了三明治,并没有什么不良的后果(至少没有立即的反应),于是开始一口口呷着牛奶。他并未从奎摩特身上问出他想知道的事,可是仍有意料之外的收获。他在心中稍加整理后,觉得自己学到的还真不少。

没错,凶案的线索仍旧零零星星,但他对大环境的了解却突飞猛进。

机器人回来了。“那位助理愿意显像,主人。”

“很好,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

“助理仍在睡觉,主人。”

“不过,现在醒了吧?”

“是的,主人。”

这时,那位助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一脸的愠怒坐在床上。

贝莱猛然后退,仿佛面前毫无预警地升起一道力场屏障。他又没有问对问题,以致又一次错失了重要的讯息。

谁也没有想到要特别告诉他,瑞坎恩・德拉玛的助理是一名女性。

她的头发凌乱,但看得出颇为浓密,而且比太空族一般的古铜色来得深。她有一张圆脸,一点点蒜头鼻,下巴则相当大。只见她伸手慢慢抓了抓腰部上方,贝莱马上担心床单会溜下来——他联想到了嘉蒂雅在进行显像时的开放作风。

这种幻灭的经验令贝莱觉得五味杂陈。地球人总是假设所有的太空族女性都是美女,而嘉蒂雅当然是个强有力的例证。不过面前这位,即使以地球的标准,也只能算平庸而已。

因此当她开口之际,贝莱难以相信她低沉的嗓音居然那么迷人。她说:“喂,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钟?”

“我知道。”贝莱说,“但既然马上要去见你,我觉得应该先通知你一下。”

“见我?老天啊——”她瞪大眼睛,伸手按着下巴。(她手上戴着一枚戒指,这是贝莱在索拉利上见到的第一项个人饰物。)“慢着,你该不会是我的新助理吧?”

“不是,和那件事完全无关。我是来调查瑞坎恩・德拉玛死因的。”

“喔?好,那就调查吧。”

“你叫什么名字?”

“克萝丽莎・康特罗。”

“你为德拉玛博士工作多久了?”

“三年。”

“我猜你现在应该是在工作场所。”(这么含糊的说法,连贝莱自己都有点心虚,但他实在不知道胎儿工程师上班的地方该怎么称呼。)

“你是指我是否在育场里?”克萝丽莎愤愤地说,“我当然在这里。自从老板玩完了,我就没有离开过,而且,看来,除非他们指派一个新助理给我,否则我休想离开。对了,你能不能帮这个忙?”

“很抱歉,女士,我在这方面毫无影响力。”

“我就知道白问了。”

克萝丽莎拉开被单下了床,一点也没有害羞的意思。她穿着一件单套的睡衣,只见她将手伸到颈际,摸索着睡衣接缝末端。

贝莱赶紧说:“慢着。如果你同意和我见面,我们立刻可以结束显像,然后你就能私下换衣服了。”

“私下?”她努出下唇,用好奇的目光望着贝莱,“你很吹毛求疵,是不是?就像老板一样。”

“你愿意和我见面吗?我想参观一下这座育场。”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见我,但如果你想透过显像参观育场,我可以担任向导。我很高兴有机会打破例行作息,但请容我先梳洗一番,处理些杂事,顺便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我不想透过显像,我想要亲眼观看一切。”

这位女士把头偏向一侧,敏锐的眼神透出职业的好奇心。“你是不是哪里不正常?你上次接受基因分析是什么时候的事?”

“耶和华啊!”贝莱咕哝道,“听好,我叫以利亚・贝莱,是从地球来的。”

“从地球来的?”她激昂地喊道,“老天啊!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个精心设计的玩笑吗?”

“我可没开玩笑。我是应邀前来调查德拉玛死因的。我是一名便衣刑警,一名警探。”

“你的意思是那种调查啊。但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凶手就是他太太。”

“不,女士,我心中仍旧存疑。可否请你允许我亲自造访你以及那座育场。你该了解,身为地球人的我对显像并不习惯,它令我觉得不舒服。我有安全局长签发的文件,准许我亲访本案的关系人。如果你想看,我这就拿出来。”

“看看吧。”

于是,贝莱将那份官方文件举到她的“眼前”。

她摇了摇头。“亲访!真脏呀。话说回来,老天啊,这份工作已经脏透了,我会在乎再脏这一点吗?不过,你给我听好,千万别靠近我,一定要和我保持一大段距离。若有必要,我们大可扯开嗓子交谈,或是派机器人传话。你了解了吗?”

“我了解了。”

在显像中断的那一瞬间,她的睡衣刚好齐中裂开,贝莱还听到她咕哝了一声:“地球人!”

“这样够近了。”克萝丽莎说。

此时贝莱和这位女士相距约二十五英尺。“这个距离我能接受,但我想赶紧进屋去。”

无论如何,今天的情况还算不赖。他已经不怎么在乎飞行了,但是没必要把自己逼到极限。他很想扯扯衣领,让呼吸更顺畅些,最后还是忍住了。

克萝丽莎犀利地问道:“你哪里不对劲?好像虚脱了。”

贝莱说:“我不太习惯户外。”

“那就对了!地球人!你们一定要被关在笼子里。老天啊!”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吃到什么味同嚼蜡的东西,“好,那就进来吧,不过你得先让我腾出位子。好了,请进。”

她的头发现在结成两条粗大的辫子,再以繁复的式样盘在头顶上。贝莱不禁纳闷,梳这种头得花费她多少时间,但他随即恍然大悟,八成是由那些精准的机械手指代劳的。

她的圆脸被这种发型衬托出一种对称感,即使谈不上美丽,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她脸上并没有任何化妆,同理,她的穿着也只注重实用性而已。她全身上下几乎都是深蓝色,只有一双手套例外。那双手套罩住她半个手臂,淡紫的色调和她的衣服很不协调,显然并非她平日装扮的一部分。贝莱注意到手套底下有根手指分外粗大,想必是仍戴着戒指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