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一次的方向是阵地尽头。走过平伏在地的士兵和百姓,两个人来到—处熔化的蓝白色金属纠缠堆成的小山。那是猴子们的尸体

王伸手拿起一块碎片,给皱着眉的弥与看

“这些猴子现在是用锌做的。锌是这种金属的名字。”

王唤来附近的兵长,把碎片递给他说:“把它敲碎。”兵长把碎片放在地上用石头敲击,那碎片一敲即碎。

“看到了吧,锌还很怕火。猴子们也是得不到别的金属,只能用这个

“两白山地有锌矿的大矿脉。

“对,就是因为这个,怪物才选择那一带修建据点0我们从历史中已经知道地球上的矿脉位置,而它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探矿。这一点对我们有利

“也就是说,怪物出乎意料地弱?

弥与这么一问,王却微微摇了摇头

“只能说现在还比较弱。一旦它们发现了矿脉,哪怕不建设大规模的冶矿设备,它们的身体内部也能直接从矿石中摄取必须的金属,所以绝不能让它们到达矿脉。现在我们挡在西日本,让它们到不了出云,这多少算是运气,但在东日本——东夷之地,也有巨大的矿36;珏菇;爵蕊6五毒脉……一旦到达釜石,ET个体的战斗力就会飞跃提升。

在弥与听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地名也好、因为材质而导致的战斗力差异之类的解释也好,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弥与蔫心焦躁,却又有—种奇妙的疏离感。

“即使没到釜石,近处的秩父和小坂等地也有小规模的铁矿。其他矿脉也不是完全没有铁……总而言之,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利。我们必须全力以赴,歼灭敌人。

“嗯……”

返回高殿的路上,弥与一直在努力理解王的话。必须彻底消灭怪物……哪怕只剩一口气怪物都会杀过来……既然能消灭,就是说它们不是妖魔鬼怪。倭国之民自古以来都在和风水雷电诸神战斗,不过这些怪物显然与循环往复的日月四季不同,也不同于产下卯豸、生生不息的兽虫。它们是异者,有意志的异者,外来的异者。弥与感到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敌人是谁了。

“王啊,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弥与停下脚步问。王转回头,眼神仿佛在看自己的女儿。

“这个问题很好……不过知道得越多越得不到幸福。”

“这样说来,尊上没有幸福了吗

王移开了视线,喃喃道:“这个……”

“《使令》之王……”

眼前这名男子知晓天地问所有的一切,然而自己却对他的生平一无所知——弥与突然问生出一股愤懑。说来自己还是和他同舟共济的人,就不能对自己多说一些吗

不过,弥与的愤懑被高亢的叫声打断了:“弥与殿下!弥与殿下在哪里?!”

“在这里,甘!

弥与举手示意。少年飞奔而来,喘息不止。他向站在一旁的王匆忙施了一礼,简单到近乎无礼,随后拜倒在弥与前面。

“邪马台宫遣使来报,说石上出现了一群怪物,正在袭击人畜!

石上在宫殿北面仅仅二十余里。可说是近在咫尺

“什么……

弥与惊呼一声,转身面向王。她看见王微微皱了皱眉

“王,卡蒂,你们事先没能察觉?”

“嗯。”

王并没有显得如何吃惊。似乎事态的发展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弥与顾不得追问,转回头向甘下令:“火速召唤鹰早矢。他也知道这消息了吗?”

“还没有。现在士兵正在找他。”

“哎呀,没时间召他过来慢慢说。直接把情况传达给他,说我回宫了,让他同行。”

“哦?殿下要亲自去打怪物吗?”奥威尔问。

“至少尊上不能离开这儿!”

弥与抢白了《使令》之王一句。当然,她并没有想自己亲自上阵指挥,只是有一股“总之先回去再说”的强烈焦虑驱使着她。

《使令》之王并没有阻拦,仅仅点点头,说了一句:“的确如此

甘找鹰早矢去了。弥与一边呼唤奴婢,一边匆忙往回走。她满心焦虑。邪马台这个生养自己的土地也会像伊贺一样燃起战火吗?弥与要尽力阻止这样的惨剧发生

弥与以前从没有如此怨恨过自己不能骑马。她焦急万分,反复催促抬舆辇的生口。她带着鹰早矢挑选的一百名士兵日夜兼程,即便如此也用了一天半的时间。

越过最后一处山峰,黎明时分来到矶城的原野,熟悉的景色顿时映入眼帘。前方田间有座小山,像是倒扣过来的杯子。山上树木丛生,那就是耳成山。山的左边是连绵到吉野群山的天香具山。说起来,弥与还是第一次离开这里。

不过此刻没有时间感慨。北面的天空升起几道烟柱,那是敌人吗?不对,现在正是炊烟袅袅的时刻。别处也能看见炊烟。弄不清到底什么状况。

“请求派遣探子打探。”

舆辇外传来鹰早矢的声音。弥与正要说“准”,勾玉小声说:“你到了?敌人在西面二十五里。四十多只,都是步行型。”

“看到了?”

“信蜂赶到了。

弥与没有看到卡蒂的信蜂。不过此刻顾不得这些。弥与透过竹帘厉声说:“不必派探子。敌在耳成山。

“啊……”

“先去宫里与伊支马会合。

兵长迅速传令下去,没有问为什么。弥与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盘算:这些人很可靠,《使令》之王教会了他们如何与怪物战斗,但是单单一百名士兵,还不足以讨伐四十只怪物。还要更多人手。

没见过怪物的宫中士兵能堪大用吗?

生口们奋起最后的力气飞速前进,将舆辇运进环壕包围的宫里。万幸的是ET似乎还没来到这里,但一过城栅,就知道宫中已经是束手待毙了。不论男女老少都是行色匆匆,纷纷把衣服米罐之类的往外搬

弥与不禁挑起竹帘探出头来大喝道:“这是在干什么!”

前庭的人全都停了下来。在邪马台,只有一个女人能对旁人下令。百姓们看到女王归来,全都慌慌张张平伏在地。

宫殿里跑出来一个消瘦的男子,跪倒在舆辇前,不知道该抬头还是垂首,半低着头看着甘说:“尊上平安归来,实乃弥马升之幸,万民之幸。当此危急之刻如何逃脱,还请尊上卜一良卦,指示一二……”

“现在哪有时间占卜?抬起头来!”

弥马升惊得一跳,眼睛眨个不停,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他并不知道弥与在伊贺经历了多少事情,难怪如此吃惊。然而此刻没时间一一解释,弥与紧接着问:“这是在干什么,准备逃吗?”

“啊,这……尊上说得太直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