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纳瑞斯(第3/10页)

他们都是从《奥多的生平》这本书中知道“监狱”这个东西的,选择了参加历史研究的人最近都在看这本书。这本书中有多处晦涩难懂的地方,在广原还没有哪个人有足够的历史知识能够完全理解;不过,等他们读到奥多的德里奥城堡岁月那一段时,“监狱”的意思就不言自明了。后来,一个巡回讲学的历史老师又向他们做了详尽的解释,不过老师的态度有些勉为其难,就像一位道貌岸然的大人不得已要给小孩子解释某件污秽下流的事情。是的,他说,监狱就是国家关押犯法的人的地方。可那些人干吗不离开那个地方呢?他们走不了啊,门被锁住了。锁住?就像卡车开动的时候也要锁门啊,这样你们就不会掉下去了,傻瓜!可是,他们整天待在屋子里都干吗呢?不干吗,没什么可干的。你们看到过奥多在德里奥监狱里待着时的照片,不是吗?灰白色的头低垂着,双手紧紧握拳,一动不动地待在噬人的黑暗中,那是藐视和忍耐的姿态。有时候,囚徒们还会被判做苦工。被判?嗯,就是宣判,有一个经法律授权的人,命令他们做一些体力活。命令他们?那如果他们不愿意呢?嗯,他们是被迫的;他们如果不干活,就要挨打。一阵不安袭过孩子们的心头,这帮十一二岁的小孩基本上都没有挨过打,也没有见过别人被打,他们只见过有人发火时失手打人。

蒂里恩问出了所有人心里都在想的一个问题:“你是说,有很多人打一个人?”

“是的。”

“那为什么没人阻止他们呢?”

“警卫们有武器,囚徒们却手无寸铁。”老师说道。他说话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这个回答好像让他很嫌恶很窘迫。

对这种反常状况的好奇让蒂里恩、谢维克和另外三个男孩儿凑到了一块儿。女孩儿是被他们排除在外的,他们也说不上是为什么。蒂里恩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可以充当监狱的地方,就在学习中心西翼楼的底下。那个地方由三面混凝土基墙环绕而成,顶部就是上头房子的地面,大小刚好够一个人或坐或躺,那三堵基墙是一栋混凝土房子的组成部分,房子的地面跟这几堵墙是相连的,一块厚重的泡沫石墙板正好可以把这个完全给挡住。现在就差怎么把这个地方给锁上了。经过试验,他们发现在其中一个墙面和墙板之间塞两根木棍就可以把墙板死死地锁住,里面的人不可能把它打开。

“灯光呢?”

“没有灯光。”蒂里恩说。他说话的口气总是这么权威,因为他能靠着想象把事弄明白。他的确掌握了一些事实,也会运用一些事实,可他并不是因为这个才这么自信的。“在德里奥城堡,他们让囚徒在黑暗里坐着。多年来一直就是这样。”

“可是空气得有啊。”谢维克说,“那扇门如此严丝合缝,空气都进不去了。得在上头弄个洞。”

“要打穿泡沫石得好几个小时。不管怎样,谁会在这个盒子里头待那么久,把空气都吸光呢!”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表示想要进去。

蒂里恩嘲弄地看着他们。“你们都疯了。难道真有人想要被锁在那样一个地方吗?为了什么呢?”建造一个监狱是他的主意,对此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可没想到其他人并不满足于此,他们要进这个监狱,还要去开一开这个无法打开的门。

“我想见识一下。”卡达哥夫说。他十二岁了,宽宽的胸膛,一脸的老成相,说话盛气凌人。

“拜托,用用脑子!”蒂里恩嘲笑道。不过其他人全都支持卡达哥夫。谢维克到车间去拿了把钻子,他们在“门”上相当于他们鼻子高度的地方钻了一个两厘米见方的洞。正如蒂里恩所料,这花了他们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你想在里头待多久啊,卡达?一个小时?”

“你们看啊,”卡达哥夫说,“既然我是囚徒,当然不能自己做决定了。我是不自由的。得由你们来决定什么时候放我出来。”

“没错。”谢维克说,这个推理把他弄得心慌意乱。

“你不能待太久,卡达。我还得去呢!”年龄最小的吉本什说。囚徒没有作答,他走进了监狱。四个狱卒一起动手,抬起门,重重地放下,然后把两根木棍插上——满怀激情地把木棍敲进去。然后,他们都挤到通风口面前去看囚徒,不过因为监狱里头除了这个通风口之外,没有任何的光,他们自然也就一无所见了。

“别把可怜虫那点儿空气都吸走了!”

“帮他吹一点儿气儿进去。”

“放点儿屁进去!”

“我们给他多少时间?”

“一个小时。”

“三分钟。”

“五年!”

“现在离熄灯还有四个小时。就这么长时间。”

“可是我还想进去呢!”

“好,我们让你在里头待一整个晚上。”

“呃,我是说明天。”

四小时后,他们撬开木棍,把卡达哥夫放了出来。他跟进去时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然后说他饿了,还有在里头待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基本上就是在睡觉。

“你还要进去吗?”蒂里恩挑衅道。

“当然要。”

“不,第二个该轮到我了……”

“闭嘴,吉本。那现在就进去啊,卡达?你现在马上回里头去,而且我们不告诉你什么时候放你出来,敢吗?”

“当然敢。”

“没有吃的?”

“他们会给囚徒饭吃。”谢维克说,“这也是这件事情的怪异之处。”

卡达哥夫耸了耸肩。他那屈尊俯就的态度真让人受不了。

“听着,”谢维克对年龄小一点的那两个男孩说道,“去厨房要点儿剩饭,再拿一个瓶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装满水。”他转向卡达哥夫:“我们会给你一大袋子的东西,你可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看你们要我待多久。”卡达哥夫纠正道。

“好。进去吧!”卡达哥夫的自信勾起了蒂里恩爱嘲弄人、好玩的天性,“你是个囚徒,不能顶嘴。明白了吗?转过身去。双手抱头。”

“干什么?”

“你想临阵退缩啦?”

卡达哥夫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你不能问为什么。因为如果你这样做,我们就可以打你,你只能忍气吞声,没人能帮你。因为我们可以踢你的鸡巴,你却不能。因为你没有自由。现在,你还愿意尝试吗?”

“当然愿意。打我吧。”

在那些厚重的基墙中间,在那片黑暗当中,蒂里恩、谢维克和那名囚徒围着一盏提灯,他们的身子都很僵硬,彼此面面相觑,好一个奇怪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