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ETEEN 第一十九章 回家(第2/6页)

「在地球、海恩戴夫南特和齐佛沃尔都发现过这个符号。表达的是『阴阳』的概念。光明是黑暗的左手……光明与黑暗,恐惧与勇气,寒冷与温暖,女人与男人。合起来就是你,西勒姆,一而二,二而一,如同雪地上的影子。」

第二天,在白色的虚无中,我们朝着东北方向艰难跋涉。走了整整一天之后,这片虚无空间的地面上终于不再有裂缝了。到现在,我们每天的食物定量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但愿不会因为路线的拉长而断粮。我倒觉得就算断粮也无关紧要,反正只吃一点点其实比完全不吃也好不到哪里去。伊斯特拉凡选择向这个方向前进,表面上是依靠他的预感或者说直觉,实际上凭借的也许是他的实践经验和推理。我们往东走了四天,这是我们单日行程最长的四天,每天行进十八至二十英里。随后,那种寂静一片的虚无天气被打破,被撕裂,光亮淡去,风暴来临。在我们身前、身后、身侧,细小雪粒形成的旋涡急速地转动、转动、转动,甚至钻进了眼睛里。我们在帐篷里躺了三天,外面狂风怒吼。暴风那没有呼吸的肺部发出充满仇恨的噑叫,整整持续了三天。

真想跟它对吼。」我用心语对伊斯特拉凡说。他的反应仍是那么迟疑、拘谨,「没有用,它不会听的。」

我们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睡觉,然后起来吃一点点东西,料理身上的冻伤、炎症和擦伤,用心语交谈,接着躺下继续睡觉。三天以后,尖厉的呼啸声逐渐变为含糊的喋喋急语,随后又变为呜咽,终于归于沉寂。天破晓了。透过敞开的阀式门,我们看到了外面明晃晃的天空,心情为之一振。不过,我们身体太过虚弱,无法欢呼雀跃地表达欣喜之情。我们拔营出发——拆帐篷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因为我们就像两个老头一样行动迟缓。现在走的是下坡路,坡度很小,坚硬的路面非常宜于滑行,出不了什么岔子。阳光普照,上午时温度计显示的是华氏零下十度。我们似乎在行进过程中慢慢恢复了体能,走得又快又轻松。那天,我们一直走到夜空中出现星星。

伊斯特拉凡准备了全额定量的晚餐。如果每顿都这么吃,我们的食物只能再维持七天。

「命运之轮又转起来了。」他非常平静地说,「我们必须吃饱,才能借着好运冲刺。」

「吃饱喝足,怡然自得。」我说。吃饱喝足后我变得很亢奋,边说边开怀大笑,「吃喝玩乐不能分家。没吃饱怎么高兴得起来呢,是吧?」我的振奋劲头没能坚持多久,伊斯特拉凡神色中的某种东西将这种情绪驱散无踪。之后我很想哭,但却努力地克制住了。伊斯特拉凡没有我强壮,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他也许会跟着哭出来。他已经睡着了,就那样坐着睡着了,碗还在他的膝盖上放着。这样可不像他的风格。不过,能睡着倒也是件好事。

第二天早上我们很晚才起来,吃了双倍定量的早餐。随后套上挽具,拉着变得很轻的雪橇驶离这片世界的边缘地带。

一片碎石遍布的陡坡在正午惨淡的光线下呈现红白相间的颜色。这片陡坡下方就是一片绵延的冰海:古森湾。从它的此岸到彼岸,从卡亥德一直到北极,全是冰封的茫茫海面。

当天的下午以及第二天的一整天,我们穿越冰原边缘、悬崖和沟渠,向下面的冰海前进。接下来的一天,我们舍弃了雪橇,把东西装到背包里。最重的负担是帐篷,还有几包别的零碎东西;粮食我俩均分了,这样下来两人的负重都不到二十五镑。我还背着恰伯炉,也还是不到三十镑。终于摆脱了那个雪橇,不用再没完没了地拉呀、推呀、拖呀、撬呀,真是再好不过了。继续前行的时候,我跟伊斯特拉凡讲了这个想法。他回头看了雪橇一眼,现在它形同一小堆废物,躺在茫茫冰面和浅红色岩石之间。「它干得不错。」他说。他对无生命的事物也有着很深的情感,比如那些我们正在使用、已经用过的坚固、牢靠、值得信赖的物品。他怀念雪橇。

第二天,在我们前方,海岸线往东延伸的曲线变直了。欧格瑞恩就在我们的右方,而前方那条蓝色的曲线就是卡亥德。

那天我们吃完了最后一点奥西、最后几盎司卡迪克芽,只剩下每人两磅积芪密芪和一共六磅的糖。

我发现自己没法很好地描述路途的最后几天,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虽然饥饿能让感觉更敏锐,但如果饥饿再加上极度疲劳,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我想,当时我所有的感觉都已经极度麻木了。我只记得自己因为饥饿有过腹部绞痛,但那种痛苦的感觉却已经淡忘了。我一直有一种获得了解放的朦朦胧胧的欣喜,除此之外就是昏昏欲睡。第十二天,也就是阿内尔月珀斯瑟日,我们抵达陆地。爬上一片冰封的海滩之后,我们登上了古森湾岩石嶙峋、积雪遍布的荒凉海岸。

我们到达了卡亥德,到达了目的地。只差一点就全盘皆输,因为我们的背包已经空了。我们以热水代酒庆贺胜利。第二天清晨,我们起来,出发去寻找公路和居住区。这片地方荒无人烟,我们手头又没有相关的地图。也许公路是有的,但都掩埋在五到十英尺的积雪下面。或许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穿过了好几条公路。举目四望,没有任何农耕的迹象。当天以及接下来那一整天,我们绕来绕去,忽而往南,忽而往西。再下一天的晚上,透过暮色和稀疏的落雪,我们看到远处山坡上有一点亮光。一时之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望着亮光。最后,我的同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那是灯光吗?」

夜幕降临之后许久,我们才摇摇晃晃地来到一个卡亥德村庄。村里只有一条街,两旁是屋顶高耸的黑色房子,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是高高的雪堆。我{门在热食店门口停下,狭窄的百页窗的窗缝处射出道道黄光,正是先前我们隔着山脉看到的亮光。我们推开门,走了进去。

今天是阿内尔月奥德索尔德尼日,我们旅程的第八十一天。我们花的时间比伊斯特拉凡计划的多了十一天。他精确地估算了我们的食物配给:最多能撑七十八天。我们一共走了八百四十英里——前期是根据雪橇里程计的显示,最后几天则是依据我们的估算。这八百四十英里中有许多都是在绕路。如果有效路程也有八百英里的话,我们肯定是没法走完的。后来我们拿到了一张好的地图,估算出普勒芬农场到这个村庄的距离不会超过七百三十英里。那八十一天里,我们行走的全是没有人烟的蛮荒之地,眼前唯有岩石、冰雪和天空,耳边是一片寂静,除了我们俩,再没见过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