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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着陆的那个世界早已被一些可怜的混球播种过了,他们在两个世纪前就已经成了土著,只要可以,他们就会用手势代替嘴巴说话,用棍棒代替大脑思考。很自然,这些勇敢的先行者的高贵子嗣们把我们当成神来欢迎,特别是在我们的一些安全人员将他们中的一些好斗成性的头头熔成一堆渣后,我们也自然接受了他们的崇拜,就好像那是我们分内应得的,然后把他们安排在我们的蓝皮肤之友的隔壁工作,让他们耕种南方的土地,在山上建造我们辉煌的城市。

那的确曾经是一座山岳之上的辉煌之城。如今那已成一片废墟,从中你瞧不出什么端倪。三个世纪前,沙漠就开始扩张;从山上通下来的导水管也早已陷落,粉身碎骨;城市本身只剩下一堆骸骨。然而在它的鼎盛之时,诗人之城的确是很美好的,它带着一点苏格拉底时代的雅典味,有着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那心智激昂的感觉,以及印象派画家当道时期的巴黎的艺术热情,还有轨道之城头十年的那种货真价实的民主,对了,还有就是鲸逖中心没有尽头的未来感。

不过到最后,这些东西全都不见了。它仅仅是胡鲁斯加王那幽深恐怖的蜜酒厅,而怪兽就在屋外的黑暗中等待。我们当然有自己的格伦德尔。假如瞥一眼哀王比利精神萎靡的侧影,我们甚至有了胡鲁斯加王。但我们唯独缺少我们的“耶特王”:我们伟大的、宽肩膀、小脑袋的贝奥武夫,跟他那支由快乐的精神病人组成的乐队。由于缺少了英雄,所以,我们习惯于受害者的角色,我们写十四行诗、排演芭蕾舞、打开卷轴,与此同时,我们那如荆棘如钢铁的格伦德尔在夜幕下制造恐怖,收割大腿骨和软骨头。

正是那个时候,我当时还是个色帝,从身子骨就可瞧出我的色心,我顽固执著、持之以恒,历经五个哀愁的世纪,离完成我的《诗篇》仅一步之遥,那是我一生的作品。

(渐黑)

我想到,我的这个“格伦德尔物语”尚不成熟。演员尚未登场亮相呢。虽然毫不关联的情节、支离破碎的文章,都拥有各自的拥趸,更不用提我的作品了。可是到最后,我的朋友啊,是什么东西决定了作品是在羊皮卷上永垂不朽,还是锒铛落败呢?是角色。难道你们从没有怀过这样不为人知的念头:在此刻,哈克和吉姆正在某个地方拖着他们的木筏,下到某条远在天涯的河流,可是,相比在早已忘却的日子里给我们试鞋的鞋店职员,他俩难道不是来得更加真切么?无论如何,假如要把这他妈的故事从头到尾讲一遍,你们就该知道故事里有哪些角色。所以,尽管这让我痛心不已,我还是会返回到故事的开头,重新开始。

起初有了词语。然后用经典的二进制语言给词语编了程。然后词语说:“要有生命!”就这样,在一个月圆之夜,卵子成熟了,在我老妈庄园的技术内核地窖里的某处,来自于我那过世好久的父亲的速冻精子被解冻,进入悬浮状态,像很久以前的香草芽一般地扭动,被注入到一个有点儿像水枪,又有点像假阴茎的装置里,并且,随着扳机无比奇妙的一击,射进了我老妈的体内。

当然,老妈并非一定要用这种不开化的方式来受孕。她可以选择宫外受孕、和一个移植了父亲DNA的情人做爱、克隆代孕、基因拼合的处女生殖……随便哪一个。可是,就像老妈在日后告诉我的,她向传统张开了双腿。我的猜测是她更喜欢传统的法子。

总之,我出生了。

我出生在地球……旧地上……妈的,拉米亚,如果你不信的话,滚蛋吧。我们住在老妈的庄园里,位于一座小岛上,离北美保护区不远。

对旧地之家的素描:

草地西南边开外,树木轮廓犹如绉纸,在其上方,短暂的晨光由紫罗兰色褪变成紫红色,然后是紫色。天空仿若精美的透明瓷器,没有一丝云朵或者飞机尾迹。第一束日光,如同交响乐前的宁静;紧随而来的日出,仿佛铙钹共鸣的突然一击。橙色和赤褐色爆发成金灿灿的光芒,那超长的冷光从天而降,洒向茵茵翠意:叶影、树荫、柏木和垂柳的卷须,以及林间空地上静谧翠绿的柔滑草坪。

老妈的庄园,我们的宅院,面积有一千英亩,坐落于百万英亩荒野之中。大得如同小型草原的草地上,青草绵绵,长势喜人,使人禁不住想要躺下来,在柔软的茵茵绿草上小憩片刻。壮丽的遮荫树好比日晷仪,一列列树荫庄严地转着圈;此刻正在汇合,正在收缩,向正午行军,它们最终会往东延伸,告示着一日的终结。威严的橡树。巨大的榆树。棉白杨、柏树、红杉,还有盆景。榕树垂下新生的树干,就像是以天作顶的神庙中光滑的支柱。柳树整齐地列于运河两侧,列于偶然冒出的溪涧之畔,垂下的枝条迎着风儿,吟起远古的挽歌。

我们的庄园坐落在一座低矮的山丘上,到了冬季,那儿棕褐色草地的弧线看上去就像某种雌兽平滑的胁腹,那部位全是大腿肌肉,意味着速度。庄园炫耀着经历了几个世纪的连生宅邸:东面庭院里的一座绿玉塔,会捕捉到拂晓的第一缕阳光,南翼的一列山墙,会在午茶时分给水晶温室投上三角形的阴影,而沿着东面的门廊,数个阳台、以及庄园外面迷宫般的楼梯,会与午后的影子玩耍起埃舍尔游戏。

当时“天大之误”已经发生,不过地球尚可居住。我们住在这一处庄园的大部分时间,被我们古雅地称为“缓和期”。基辅小组的那个该死的小型黑洞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地心,等着它下一顿的晚餐,有时候整个星球会痉挛,但每次痉挛之间会有十到十八个月的平静月份,那就是“缓和期”。在“可怕期”,我们正好在柯瓦叔叔那儿度假。那地方在月亮以外,是颗小行星,在驱逐者迁移前就已被引到那儿,并且接受了星球改造。

你也许已经知道,我出生时屁眼里就含着把银汤匙。对此我不会辩解。在经历三千年玩弄民主的岁月后,旧地上遗留下来的大家族渐渐明白,要除掉社会渣滓,唯一的方法就是禁止他们生育后代。或者,去资助播种舰队、神行舰的探险和远距传输器的新移民……大流亡时期一切恐慌紧急事件……只要能让他们在地球以外生育后代,使旧地获得清静。但事实上,故土已经成了患病的老婊子,没多大能耐了。社会渣滓们星际远征的欲望强烈。他们可不是傻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