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眼里有他

烟火烧红半边黑夜, 韩悯盯着傅询,眼睛也被映出红色。

“陛下骁勇善战,臣拍马不及。”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 无奈傅询握得很紧。

“你不是拍马不及, 你在拍马屁。”

一听这话,韩悯更生气了, 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还用衣袖擦了擦。

他刻意别开目光, 懒得去看庆祝傅询收服西北十二个部落三周年纪念的烟花。

傅询忽然道:“当日你生辰,我托人给你带了十二个铜印章,你收到了没有?”

韩悯转过头:“嗯,太丑……”

等等,十二个铜印章, 西北边十二个部落?

韩悯微怔, 反应过来之后, 倒吸一口凉气。

那十二个印章上,刻的都是豺狼虎豹,他嫌太丑,就一直收在盒子里, 还以为是傅询在西北随手捡来的东西。

游牧部落被收服之后,作为齐国的郡县, 自然要把从前的印鉴献上来,请齐国君王重新颁赐。

而傅询,把从前他们献上来的印鉴送给韩悯做生辰礼物了。

傅询往后靠了靠, 一只手臂搭在凭几上,朝他挑了挑眉:“今日也是你收服十二个部落的第三年,值得庆祝。”

韩悯抿紧唇角, 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扬手,把空酒杯掷到他怀里。

他骂了傅询一句,但是被烟火声掩盖掉了。

傅询把酒杯放回他面前,指了指天那边:“快点看,要没有了。”

这时韩悯看那烟火,才有些高兴。

那烟火是在宫城外放的,韩悯面对着,正好能看见。

而傅询坐在韩悯对面,自然就是背对着的。

他看不见,也不想去看,瞧着韩悯眼中映出的光彩,就知道这回的烟火有多好看。

韩悯有所察觉,转头看他,循着他的目光,将要望进他的眼底时,他却举起白玉酒杯作为掩饰,又转过头,望向烟火的方向。

宫城外巨大的烟火将百姓也吸引来了,十来个身着银甲的侍卫骑着马,从宫门里出来。

马脖子的两边挂着竹篓,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东西,借着火焰红光,可以看得清楚,那里面是小巧的五角香囊。

五角香囊是齐国民间辟邪祈福所用。家中若有孩子过生辰,便缝制香囊,散与邻里,多谢天神庇佑。

银甲反着光,领头的侍卫勒停马匹,朗声道:“今日是收服西北的第三年,圣上恩德,赐五角香囊,免一季税收。天佑大齐,天佑吾皇。”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天佑小韩大人。

这也是傅询让他们分发五角香囊的原意。

话毕,领头侍卫便抓起一把香囊,散与在场众人。

十来个侍卫从十来条长街分散出去,将香囊分给城中所有人。

五角香囊用上好的绸缎缝制,上边绣着莲花锦鲤等讨喜的图样,上边四个角都缀着小小的流苏,最下边垂着络子,小巧玲珑。

香囊里缝着气味温和的药材,淡淡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百姓们捧着香囊,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于宫门之外叩拜谢恩。

“天佑大齐,天佑吾皇。”

宫墙之内的傅询与韩悯自然是听不见,韩悯撑着头看天,傅询看着他。

这种时候,只消再说两句软和话,说不准韩悯就开窍了。

但是还不行。

傅询在今日之前就思忖了很久,他还不能力排众议,立韩悯做皇后,也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更不能防住宋国的暗箭明枪。

贸贸然把韩悯捧到高处,只会害了他。

当然韩悯不会在乎这些,但是傅询很在乎。

他不想先跟韩悯说些花言巧语,把他哄得团团转,一逞私欲。虽然韩悯这个人很傻,要是傅询有心骗他,他肯定会上当。

单让他知道五角香囊的事情,他肯定得感动得双目含泪。

韩悯是个很好的文人,配得上西北十二个部落的印鉴,往后也配得上宋国的印鉴。

倘若不能一开口就许诺他无比稳妥的高位,倒不如再等一等。

傅询伸出手,想要扯一扯韩悯的头发,却忽然发现他束了冠。

韩悯拍开他的手,得意地挑挑眉:“往后你就不能玩我的头发了。”

傅询笑了笑,没有回答。往后我当然能玩你的头发,我还能玩你。

*

夜深,韩悯也要回家去了。

两人站在紫宸殿外,侍卫将傅询的马牵来。

看见这匹马,韩悯立即后退半步,连连摆手:“不不,不要它,不要它。”

这匹马在宫道上忽然加速,弄得韩悯有些心理阴影。

傅询握着他的手,让他摸了摸马匹的鬃毛:“没事,它知道错了。”

马匹呼出一长串热气,用前蹄擦了擦地面,仿佛有些不满。

韩悯道:“不了,陛下还是给我换一匹温顺一点的马吧。”

“就它了,朕好容易驯服的烈马,它见到你就很温顺。”

韩悯对此表示怀疑。

傅询推了他一把:“再不走天都亮了,我送你回去,这匹马也不让旁人骑,还得我把它带回来。”

如同来时一般回去,韩悯握着缰绳,小心翼翼地驱马向前。

走了一段路,傅询握着他的腰,又偏过头去,吹了一声口哨。

马匹再次接收到信息,撒开蹄子往前狂奔。

韩悯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还是被吓了一跳,喊了一声。

但是这回没往傅询怀里躲,他直接死死地抱住了马脖子。

马匹察觉到他好像有些害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违背傅询的意愿,放慢速度。

韩悯松了口气,摸摸它的脑袋:“吓死人了。”

“诡计”没有得逞,傅询不是很高兴,反手拍了一下马屁股,催它快跑起来。

这回被韩悯发现了,他抱着马脖子,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人话,连声道:“别跑,别跑。”

马匹安定下来,稳稳当当地向前。

韩悯回头,质问傅询:“陛下,你刚刚拍它了是吧?”

傅询面不改色,反倒问他:“什么?”

“我发现了。你的手原本搭在我的腰上,然后你就把手收回去了,我知道你拍它了。”

“什么?”

“我就知道,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拍它了?”

“没有。”

这个确实没有,来的时候傅询吹的口哨。

他神色正经,看不出破绽,韩悯将信将疑地收回目光,拍拍马头:“乖宝贝,你别听他的,慢慢走啊。”

*

在韩家门前下了马,巷子里再没有别人,护送的侍卫也只是远远地站着。

傅询道:“你进去吧。”

韩悯走上一级台阶,与傅询齐平:“那陛下也快回去吧。”

两个人同时停顿了一会儿,又同时开了口。

“你不进去吗?”

“陛下不回去吗?”

话音刚落,他二人就又同时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