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克罗兹(第4/6页)

“他们所在的地方非常暗。”凯蒂补上一句。

接着更多啪声。

“约翰爵士要他的妻子珍恩不要担心。”玛姬解释,“他说他很快就会见到她,如果不是在今世,就是在来世。”

“我的天啊!”她们的母亲又说了一次,“我们必须去叫玛丽·瑞弗德与瑞弗德先生,当然还有利奇,还有杜斯勒先生和夫人、海德女士、杰威先生与夫人……”

“嘘……”凯蒂又发出嘘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向导在指引我们时,不喜欢你插嘴说话。”凯蒂轻声说。

克罗兹呻吟着,咬着他的皮带。原本的腹痛已经痛到全身了。他有时冷得发抖,下一刻却又把毛毯甩开。

有个人的穿着很像爱斯基摩人:动物毛皮制成的外套,高筒毛靴,沉默女士戴的连衣帽。但是这个人站在被脚灯照亮的舞台上。那里很热。在那个人身后的布景上画的是冰、冰山以及冬天的天空。舞台上四处都是道具白雪。有四只格陵兰爱斯基摩人喜欢使用的雪橇犬因为热过头而躺在舞台上休息,舌头都伸在嘴巴外面。

留着胡子、穿着厚毛皮外套的男人站在一个有白色斑点的讲台上说话。“我今天向你们说话,是为了人性而不是为了钱财。”这个矮小的人说。他的美国口音让克罗兹听得相当刺耳,他耳朵疼痛的程度就和听到两个少女的口音一样。“我已经到英格兰和富兰克林夫人本人谈过话。她预祝我们下次的探险顺利,前提是我们能在费城、纽约及波士顿募集到探险队需要的经费,她还说如果最后是美国人把她的丈夫带回来,她会感到很荣幸。所以今天我请求各位慷慨解襄,纯粹是从人道主义出发。我是用富兰克林夫人的名义,用她失踪丈夫的名义来请求诸位,我深信这次搜救行动很可能会为美国带来极大的荣耀……”

克罗兹再次看到这个人。这位大胡子现在已经脱掉他的毛皮外套,光着身子躺在纽约联合旅馆的床上,和一个非常年轻、同样光着身子的女人在一起。这天晚上天气相当热,被单都翻开到床边。他看不见四条雪橇犬的踪迹。

“不论我错在哪里,”这男人声音很轻,因为窗户和气窗在纽约夜里都开着,“至少我爱过你。即使你是个女皇,亲爱的玛姬,并非只是追求难以捉摸的伟大事业的无名小女孩,我爱你的心还是一样。”

克罗兹发现这个年轻赤裸的女人就是玛姬·法克斯,只是比之前大了几岁。她还是相当迷人,带着淳朴的美式傻笑,即使现在她身上没穿衣服。

玛姬的声音带着磁性,语气中的喉音比克罗兹先前听到少女命令式的语气重得多。“坎恩博士,你知道我爱你。”

那男人摇头。他从床边桌上拿起烟斗,现在他将左手从那女孩的背后抽回来,把烟草塞进烟斗里点燃。“我亲爱的玛姬,我听到从你这张爱骗人的小嘴里说出来的话,感觉你的头发在我的胸膛上汹涌,我很愿意相信你的话。可你没办法上升得比你的出身还高,亲爱的。你有不少特质让你足以完成使命,玛姬,你心思细腻,相当可爱,如果你受过另一种教育的话,还可能会变得天真而不造作。但是你不值得我永远敬重,法克斯小姐。”

“不值。”玛姬重复他的话。她的眼睛或许是这时候她身上最美的部位,因为她傲人的双峰被挡在克罗兹的视线外,她似乎已经眼泪盈眶了。

“我无法改变命运对我的各种安排,孩子,”坎恩博士说,“我有自己可悲的虚荣要去追求,就像你和你那些罪状极轻的妹妹们和母亲在追求你们的虚荣。我对我的使命热衷程度绝不下于你对自己的使命,可怜的孩子,如果扮演灵媒来胡诌也可以算是使命的话。请记住,就当一场梦吧,北极海的坎恩博士曾经爱过精于啪击通灵术的玛姬·法克斯。”

克罗兹在黑暗中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的舱房很阴暗,船舱里也很暗。船身发出呻吟,或者是他过去几小时或几天呻吟的回音?这里非常冷。他记得是乔帕森和古德瑟帮他盖在身上的温暖毛毯,现在已经和其他被单一样湿漉漉且冻得僵硬。冰挤压着船,发出呻吟。船也透过受挤压的橡木及被冻得紧绷的铁,发出呻吟来呼应。

克罗兹想爬起来,但是他发现他太虚弱也太消瘦,无法做大动作。他几乎连手都移动不了。疼痛及幻象像汹涌波浪一样漫过他全身。

他脑中出现一些他在海军服役期间认识、碰过或看过的人。

克罗兹看到罗伯·马库瑞,他认识的人中最狡猾、最有野心的一个,另一个想在英格兰人世界中有一番作为的爱尔兰人。马库瑞正受困于冰海里的一艘船的甲板上,四周都是冰及岩石的峭壁,有些甚至高达六七百英尺。克罗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他还看到老约翰·罗斯在一艘面向东方的小船(类似游艇)船尾的甲板上,船朝着回家的方向驶去。

还有詹姆士·克拉克·罗斯,他比克罗兹以前看过的样子更老、更胖、更不快乐。他的船离开冰海,朝着未结冻的海域驶去,高升的旭日映照在结了冰的船首三角桅缆索上。他也是往回家的方向走。

还有法兰西斯·里奥坡·麦克林拓。克罗兹冥冥中知道,他曾经在詹姆士·罗斯的指挥下去搜寻富兰克林,几年后又自己回来搜寻。经过了几年?离现在多久?是在我们未来的几年后?

克罗兹看见影像飞掠而过,仿佛是从一个神奇提灯里映照出来,不过他没听到问题的答案。

他还看到麦克林拓驾着雪橇由人拉着,移动得比郭尔中尉,或者约翰爵士和克罗兹任何一个手下所驾的雪橇都来得快而有效率。

接着他看到麦克林拓站在石堆旁边,读着刚从铜罐里抽出来的一张纸片。那是七个月前郭尔留在威廉王陆块上的纸吗?克罗兹猜想着。麦克林拓身后那片冰冻沙砾地及灰色的天空看起来很像那里的景象。

突然,他看到麦克林拓独自在冰面及沙砾地上。在他身后几百码处,他的雪橇队正在大风雪中跟上来。他站在一幅恐怖的景象面前:一艘不小的船被绑在一部由铁与橡木牢靠组装的大雪橇上。

雪橇看起来很像克罗兹的木匠哈尼先生做的,组装得像是可以使用一百年,每个连接处都组装得很用心。它非常庞大,应该至少重六百五十磅,上面的是一艘重达八百磅的小船。

克罗兹认得那艘小船。那是惊恐号二十八英尺长的一艘侦察船。他看到它已经被整修过了,以便在河中航行。船帆被卷起、捆好、盖住,上面还结了一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