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伯爵倒下

宇宙间很少有事情能让博士闭嘴。但六幅《蒙娜丽莎》做到了。

达根运气不错,紧张症发作让他大脑宕机了。

非常好,给了罗曼娜一两秒钟的思考时间。只有她,一个人和六个微笑贵妇待在一个房间里。罗曼娜望着她的表情。“你会搞明白的,”她像是在说。

“希望如此。”罗曼娜心想。

首先,这六幅画肯定是真迹。你不需要大费周章地用砖墙封死六幅彩色复制品,一放就是五百年。逻辑带着她走到这里,然后就必须坐下来喝杯茶了。一个人为什么要画六幅《蒙娜丽莎》,然后藏好用砖墙封死呢?你不可能把它们放进柜子,然后忘得一干二净。显然有人存心把它们放在这里,然后砌上了那面墙。而且是在地下深处的一个洞窟里。连轰炸都不会影响到。它们熬过了不止一次的地震和洪水。封得严严实实,哪怕城堡烧成白地,六幅画也会完好无损,在那里悄悄微笑。

事实上,罗曼娜心想,真希望她们这会儿能别笑了。又是电脑绘画的一个好处。你可以任意改变表情。

博士动了起来。根据罗曼娜的经验,这通常意味着他很快就要弄出各种怪声。他爱抚着其中一幅画,“无疑是列奥纳多的笔触。”

达根阴沉着脸点头赞同。

“你怎么知道?”罗曼娜问。

“那就像个人签名。”列奥纳多在许多方面都是先锋人物,包括他使用的各种材料。《蒙娜丽莎》有个比较早的版本是画在帆布上的,但最后在成画时,他心一横,换成了薄白杨木板,油彩是他自己调制的,用的是他精心混合的独创笔触,因此最终的画像犹如照片一样色彩鲜艳。有这么多的独门绝技集于一身,使得《蒙娜丽莎》成了几乎无法伪造的一幅画。博士的指尖轻轻抚过木板表面。“颜料也是他的。”

“所以全都是真迹?”

“每一幅都是。”博士叹道。

三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我无法理解的是……”博士喃喃道,但没有说完。他咬住围巾的一头,沉吟良久。“一个人既然有了六幅《蒙娜丽莎》,为什么还要费神费力去再偷一幅呢?”

达根知道为什么,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天哪,博士,这不是很简单吗?”他不耐烦地怒喝道。

博士盯着达根。这家伙显然认为他知道答案,但博士无论怎么都看不出来。

“我不是才告诉你吗?”达根听起来很生气。你们怎么都不听我说话的?“全世界有七个人会偷偷购买这幅画,但只要《蒙娜丽莎》还挂在卢浮宫里,他们谁都不会掏腰包。”

“当然了!”罗曼娜叫道。“他们每个人都会以为他们买到了被盗的那一幅。”

完全说得通,达根思考片刻,然后大脑又转回了原处。七个买家。恰好七个买家。恰好七幅画。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也未免巧得太厉害了。

罗曼娜已经在脑袋里计算出了这个巧合究竟有多巧,得到的数字需要细细咀嚼才敢往下咽。

“七幅《蒙娜丽莎》……七个买家……”博士痛苦地摇着头,“我可当不了出色的罪犯,对吧?”

“对,博士,”伯爵说,“出色的罪犯不会被抓住。”

伯爵懒洋洋地靠在储藏室门口。他身穿昂贵得可怕的晨袍,用一把相当可爱的手枪指着他们。他露出最愉快的笑容,见到他们在密室里,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他从头到脚怎么看都像个好客的主人,撞见做客的朋友自己找到了饼干筒。

“看来你们已经发现了我的几幅画。”他漫不经心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枪。“很不错,对吧?”他和蔼地笑了笑,然后用枪清点数字。“五……六。过了今晚,我就会搞到第七幅。行动已经开始了。有问题吗?”

博士突然发现他很怀念自己是房间里最怪异的东西的时刻。他觉得有点不受重视,伤心地指着那些画说:“能问一下你是从哪儿搞到的吗?”

“不。”伯爵笑呵呵地说。

“我懂了。那么,能问一下你怎么知道它们在这里吗?”

“不。”

“它们被砖墙封死了几百年。”

“对。”

“我不喜欢简练的答案。”博士叹道。

“好。”伯爵的笑容像烟花似的渐渐熄灭。“说起来,我是来找克伦斯基的。”

“哦?”

“但他似乎没法和我说话。”

“哦。”

“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博士?”

“不。”

“但我可以。”达根说,把油灯扔向斯卡列奥尼伯爵的脑袋。伯爵开了一枪,奇迹般地既没有击中油灯,也没有击中任何一幅画。罗曼娜和博士被枪声震得头晕,踉跄后退,而达根扑上去,捡起一块砖头,拍在伯爵的脑门上。

斯卡列奥尼伯爵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罗曼娜紧张地检查伯爵的身体。他还在呼吸,但丧失了知觉。

博士晃晃脑袋,甩掉耳朵里的嗡嗡声,扑上来查看伯爵的状况。“达根,为什么每一次我正准备和人说话,你就要打得他们人事不省?”

达根揉着后脖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哦,我没想到他那么容易就会倒下。”

“假如你不太熟悉头部的构造,”博士建议道,“也许就不该专招呼脑袋?”

“唔,不然你说我该怎么办?”达根怒喝。他觉得博士似乎有点不知好歹。

“达根!”博士叫道,然后突然停下。有一瞬间,只是一瞬间,他忘记了他们站在六幅《蒙娜丽莎》旁边。他压低声音以示尊重,继续道:“我记得你有任务在身来着。阻止伯爵的手下偷《蒙娜丽莎》。”他停下,咂咂嘴。“另一幅《蒙娜丽莎》。咱们走。”

出城堡当然没那么简单。罗曼娜记得他们进来的路线,但博士不肯相信她。没多久,他们就在无数回音袅袅的宽敞走廊里绝望地迷路了。潮气已经入侵了不少地方。曾经小心翼翼挂在墙上的油画,如今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脚下的地毯嘎吱嘎吱响。霉斑和苔藓爬上美丽的壁画。身边的许多油画被扔在那儿等待朽烂。也曾名噪一时的画家现在早被遗忘,颜料甚至开始渗入墙面。这些作品就这么默默死去,因为已经不再重要。

他们听见脚步声,躲进一间礼拜堂。这里的座位因为无人打扫而积满灰尘,但依然能闻到熏香的气味。圣骨匣完全占据了礼拜堂的一角,早已死去和被人遗忘的圣人骨骸乱糟糟地堆在那里。仍然有人偶尔来礼拜堂点蜡烛。达根觉得他闻到了一丝伯爵夫人的香水味。

他们走进另一个房间。这里曾经是个巨大的客厅,装饰的中心主题是单眼美杜莎的拼贴画。镜子全都破碎了,墙纸因为昆虫爬动而起泡。一台用布包裹但没有腿的大键琴被遗弃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