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伯爵倒下(第2/4页)

整个城堡已经衰败了几个世纪。

罗曼娜认出了一幅康斯太勃尔的画。博士不肯相信——这些画在他眼中都一个样。但罗曼娜非常确定。她坚持过了这幅康斯太勃尔就左拐,看见第二幅马蒂斯再右拐,穿过昏暗的荷兰大师走廊,他们回到了城堡的中轴区域。

伯爵的手下就在这里撞见了他们。

战斗短暂而血腥,主要由达根负责。对方一共有六个人,而且都带着枪。达根的拳头挥得像是从夜店里被扔出来的旋转苦行僧,他一个人收拾了五个。博士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在看他,抓起一个画框敲晕了第六个,价值连城的帆布已经被虫子吃得差不多了,这么一来更是彻底毁灭。

达根看了看倒成一堆的敌手,挑出一把最好的枪。“业余。”他嗤之以鼻。

罗曼娜跑过去研究子弹在墙上打出的窟窿。她一眼就看见了历年留下的许多层墙漆和装潢。它们就像年轮,带着你追溯最底下的刨工板和石膏。再往下则是陈腐的空气和害虫留下的模糊印记。

达根很高兴手里又有了枪,领着他们走向正门。他要带着他们出去。他要领着他们渡过难关。再走几步,前方就是自由,还有彻底打垮斯卡列奥尼匪帮的荣耀。

子弹犹如雨点,他们连忙卧倒躲藏,石膏和盆栽的碎片满天乱飞。

博士一边咳嗽,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张望,死死按住帽子保护脑袋。

伯爵夫人站在走廊尽头,挡住他们的去路。她抱着一挺加特林迷你机关枪,像拍电影似的突突个不停。

呃,计划里没有这个部分。

伯爵夫人笑得很甜美,她闲庭信步地走向达根。她有资格慢慢享受这个时刻。她朝达根抛个飞吻,收紧了扣住扳机的手指。

但她犯了个致命错误,那就是没有看见罗曼娜。伯爵夫人走过罗曼娜躲藏的壁龛,罗曼娜拎起一个花瓶,砸在她的脑袋上。伯爵夫人像一口袋白菜似的倒下。

罗曼娜对自己有点吃惊。她皱起眉头。

“你怎么也学坏了。”博士望着趴在地上的伯爵夫人。

“知道吗?我还蛮享受这个的。”罗曼娜咬着嘴唇。

“唉,早该料到的。”博士哀伤地捡起几块花瓶碎片。“晚明瓷器,真正的无价之宝。”

达根扶起伯爵夫人靠在墙上。她虽然失去了知觉,但还是那么美丽。

几秒钟后,他们走上街道。就在他们周围,入夜的巴黎分外妖娆。一对对男女笑着跑过附近街道。汽车以亲昵得可笑的姿态互相盘旋和鸣笛。客人拥出一家咖啡馆。还有,因为天色已晚,埃菲尔铁塔亮着灯。是的,确实亮着灯。

有那么一瞬间,下午(什么?真的就是今天下午吗?)那让人头晕目眩的快乐潮水般涌入罗曼娜的脑海。是啊,虽然有危险的时间实验和离奇的好几幅《蒙娜丽莎》碍事,但也还有巴黎。有一整个城市供她游玩享乐。也许他们可以就这么……她望向博士,看见笑容爬上他的脸。博士也有同样的念头。

是达根的一根筋救了他们。“快走,”他吼道,“我们必须去卢浮宫。”他拔腿跑向博物馆。

有一瞬间,博士看起来很失望。然后,他选择了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不,达根,是你必须去卢浮宫。”

什么?罗曼娜心想。他们真的要溜号,扔下达根一个人?

“罗曼娜,你陪着达根,照顾他,互相盯着点儿,别见人就打昏。”博士脚下不停,走进夜色。

罗曼娜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哪儿?”她问。

“去见一个中年意大利人,”博士大声说,“好吧,中世纪末期。其实是文艺复兴时代。”博士的笑声回荡在夜色中,身影随即消失。

咏唱终于结束。哈里森·曼德尔觉得脑袋里灌满了用指甲从黑板上刮下来的粉笔屑。

夜店观众爆发出狂热的掌声。

“但那太难听了。”他呻吟道。

艾莲娜看着他,啧啧叹道。“是的,亲爱的,我绝对同意。但我们不能这么说。”她站起来。“太好了!”她叫道,“太好了!”她又匆忙坐下。“千万别再返场了。”艾莲娜按住他的腿。“不,这种东西的重点在于表达自我但不自我暴露。”

掌声停歇,观众开始匆忙退场。哈里森不情愿地站起来,迫不得已地放弃了手摸大腿的福利。“是这样的,你不能说那是一个不会唱歌的人发出恐怖的哀嚎,我亲爱的,虽说毫无疑问,事实上就是。但这不重要。”他们逃向吧台,在这里都能听见心头大石落地的声音。“你必须说那是航向无调性世界的大胆尝试。”

“真的?”哈里森不太确定。

“必须如此。”艾莲娜停下,显然在等他说些什么。

“呃,”哈里森犹豫道,“我倒是挺喜欢她那条裙子。”

艾莲娜没有显露出她的失望。“巴黎有很美丽的事物,只等待你的发现。等你看见了,就会知道该怎么说。”她抓住他的手臂。“来,咱们去找点乐子。”

卢浮宫不是当晚唯一遭贼的艺术场馆。从埃菲尔铁塔步行十分钟有一条画廊街,专门向有钱的游客出售廉价的复制品。

一双熟练的手拨开门锁,解除了两套警报装置,从头到尾只花了几秒钟。M·伯特兰的画廊塞满了拙劣得荒谬但标价同样荒谬的东西。盗贼走进巴黎的一家画廊,从警报装置的数量就能看出这家画廊的许多情况。两套装置说明没什么值得偷的,撬锁只是浪费时间。但是,M·伯特兰也在用同样的把戏玩弄盗贼。画廊里屋还真有一尊芭芭拉·赫普沃思的雕塑,但为了搬走这尊雕塑,他必须敲掉一面墙,而这就需要建筑委员会的批准了,因此,他不怎么担心雕塑会被盗贼偷走。

入侵者停下脚步欣赏了一会儿雕塑,甚至轻轻地爱抚了几下。全巴黎大概只有他不需要敲掉一面墙就能搬走这尊雕塑,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轻手轻脚地穿过画廊,手电筒的灯光掠过一幅又一幅油画。几只钟表融化在沙漠里,显然是复制品。几幅早期印象派作品,显然是赝品。几个钢缆与麻绳做成的雕像高喊“我是从马路贩子那儿买来的”。吸引盗贼的是一件新展品。

M·伯特兰根本没有留意过这件新展品。要是他多看几眼,肯定会连连惊呼,匆忙写下售价标签。事实上,M·伯特兰昨天的长午餐拖得委实太久,一口气吃到了第二天上午。他很晚才进画廊,勉强挤出时间喝了一杯浓缩咖啡,然后耸耸肩,再次出门去吃午饭。正因为如此,M·伯特兰才错过了这件堪称伟大的新展品。

但入侵者没有。唯一让他稍微有点分神的只是想回去继续欣赏赫普沃思的念头。除此之外,他几乎径直走向那件新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