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伯爵倒下(第3/4页)

这件展品是个蓝盒子,高两米多,宽一米左右。M·伯特兰本来会很高兴,有一点是因为这东西颇不寻常。1960年代他去伦敦的时候,蓝盒子到处都是。对警察来说,警察岗亭是个很方便的东西,你可以打电话给警察局,还可以用来吃三明治和暂存罪犯(只要罪犯不吃他们的午餐)。随着无线电和三明治吧的兴起,小岗亭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多么可惜啊,因为这东西的四四方方和纯净蓝色,甚至是“警察岗亭”这四个字,都使得它非常能够安慰人心。还有另外一点是因为它会哼小调。

不是每一个警察岗亭都会哼小调。只有这一个会。哼的小调名叫《天下全都太平》,虽然有时候,小调和周围的环境真叫一个格格不入,但岗亭还是照哼不误。这个岗亭之所以特别能够安慰人心,这也是因素之一。“我待在这儿很满意,”岗亭似乎在说,“所以你留下来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个会哼小调的蓝盒子,连它正面的标记文字都很安慰人心,尽管也许有点误导:

警用电话

公众可免费使用

能立刻得到建议和帮助

警方人员和警车响应紧急呼叫

拉门则开

入侵者走到令人安心的蓝盒子那令人安心的门前,摸出钥匙插进锁眼。门开了,他暂停片刻,收拢围巾,走进岗亭,门随即再次关闭。

房间里就这么安静了一两分钟。

哼唱声忽然变响,就好像盒子在非常认真地考虑什么事情。然后,仿佛是早就计划好的一样,盒子大声地去了其他什么地方。

博士消失了。

不靠谱的家伙。罗曼娜看见一个铸铁的小系船柱,使劲踢了一脚。

前一分钟还在旁边,命令他们去救《蒙娜丽莎》,下一分钟就消失在夜色里,甚至从地球表面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她醒悟得晚了一秒钟。她拔腿追上去,却发现整条街道上只有天竺葵,连半个博士的影子都看不见。

博士出奇地擅长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跑得无影无踪。比方说某个嗜血警卫端着斯塔射枪正在朝他开火,又比方说罗曼娜很想知道穆格寄生钳 [1] 为什么会在茶壶里。他每天都要上演这种无聊而平常的失踪戏码。但今天不一样,这次他溜得太不是时候了。

对,他居然逃了。一个人溜掉,把她扔在地球上。他跑回塔迪斯,满怀信心。去时间里转一圈,马上回来。恐怖的真相是,最后博士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他驾驶塔迪斯的水平差得无可救药。真的、绝对的、完完全全的无可救药。彻底依赖任意发生器的时候还好一点。但是,不,博士最近特别相信他的飞行本领大有长进,忽视了一个不可能更显眼的巧合,也就是罗曼娜的加入。她很快就掌握了诀窍:一边伏在控制台说他有多么了不起,一边悄悄微调心轴冷凝器,免得博士带着他们从恒星核心处冒出来。

今晚他却自顾自地逃了。充满了傻乎乎的无忧无虑。罗曼娜环顾四周,望着光色温暖的酒吧,望着街道上的欢乐人群,望着一个男人使劲捏住一个盒子,直到它用音乐求饶。巴黎。对,就是因为巴黎。博士傻乎乎地装了一肚子巴黎的享乐,不知道跑到哪儿快活去了。没有她,博士的命运只能交给老天。他最后有可能出现在时空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是某颗恒星内。再一次。活他的开心该。

但她怎么办?罗曼娜看了看周围。看见达根,他半张着嘴期待地望着她。很好。她可以和他结伴去冒险,她朝这个方向稍微想了几秒钟。

“你笑什么?”达根说。

“哦,没什么。”罗曼娜开始行动。“来吧,咱们去救《蒙娜丽莎》。”

博士站在塔迪斯里前思后想。在这番探求中,他的机器狗帮了他的忙。K9滑过来热烈欢迎他。

“哈啰,K9,”他笑得很灿烂,“你好吗?”

K9开始输出冗长的诊断报告,外加列成清单的抱怨:尽管多次请求,但伺服单元一直没有得到更换,发声线路有个二极管上下晃动,新电池充电的效果让它失望。谢天谢地,K9还没学会怎么填写申诉表。

博士很喜欢他的机器狗。K9和人类不一样,它不但提问相对而言较少,而且几乎总能回答问题,更不会到处乱走,最后需要你从奥格隆人手上救它。但是,博士去巴黎游玩的时候存心没有带上它。他和K9摆事实讲道理,说你在卵石路面上滑行会很困难,但实际上他真正的想法是K9完全不可能理解巴黎。它无法享受一段美好的时光。K9的灵魂里没有诗意。

“好孩子,K9,”博士说,打断了机器狗的抱怨清单。他开始执行设置坐标的重要任务。

棘手啊。塔迪斯最近的表现有了显著改善。他猜想安装任意发生器帮了一个大忙。塔迪斯不需要再承受不断被命令在某个地方降落却每每失误的压力,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和时间降落,完全不需要担心会让别人失望。因此,在某些罕有的场合,博士请她做点什么特定的事情,比方说,朝那个方向跳五百年,再向右几个世纪,哈,情况就比以前要好得多。

但此刻,望着一排有点让人害怕的旋钮和硕大的红色按钮,博士突然罕见地有了自我怀疑的感觉。那次他们瞄准马头星云而去,非常了不起地正中目标,对吧?罗曼娜是不是就站在他旁边?还有,他们抵达美杜莎瀑布的那次,罗曼娜是不是就站在他对面,双手漫不经心地放在漂移补偿器旁边?有意思,这种事一次又一次发生。太有意思了。

博士驱散这个荒谬的偏执妄想。结论必然是塔迪斯近来比以前听话得多了。他和塔迪斯学会了互相尊重。只需要插入日期,这个简单,无非就是……呃,好像就是那样,对吧,K9,我似乎不是这么想的,呃,对,好极了,然后在那儿输入位置,就是……该死,我们说的是英里还是公里?法国是什么时候转为公制的,这一点很可能至关重要。或者,事实也许会证明并不重要?

博士交叉手指求好运,对K9的急切警告充耳不闻,拉下一个控制杆。怎么什么也没发生,他心想。

“哦,”博士后来望着渐渐逼近的拇指夹说。仅仅一个字符就会有那么大的区别。比方说“列奥纳多”在所有语言里都是最浪漫的名字之一。“列奥纳德”就不行了。缺乏那种确定性……je ne sais quoi(法语:我不知道是什么),就是这种感觉。多么美妙的法语表达方式。他真傻,在法国的时候为什么不用?而不是……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明艳阳光照进工作室的窗户。这种光线像是在得意洋洋地说:“你会给我画些了不起的画,对吧?”居住在工作室里的男人(不是拥有,他实际上并不拥有任何东西)确实也在以最大的努力,尽量用画笔描绘这种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