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瞎折腾(第2/2页)

“有一个答案,”他说得缓慢而小心,“可是……”

“可是什么?”

“不,”达根摇头道,“你会认为我发疯了,不,确实很疯狂,我的大脑太疲倦了。就当我没说。”

“不”这个字大概就是达根最努力的思考结果,或者是他唯一的念头。“还是告诉我吧。”

“你会嘲笑我的。”

“你一个大男人,承受得了嘲笑,对吧?”

“对,”达根勉强让步,“好吧,我在想伯爵实验室里的那些古怪设备。我是说,要解释这些烂事,有一个答案是那个什么……有人……呃……”他闭紧双眼,趁自己没在看的时候,悄悄吐出下面的话:“呃……发明了时间旅行。”

“别傻了。”罗曼娜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声。

“是啊,”达根假装给自己脑袋上来了一拳,“就当我没说。我想点更合情合理的解释。”他拿起破酒瓶喝了一大口,突然全喷了出来,整个人陡然坐直。

“怎么了?”

“哦,没事,”达根含混地呻吟道,“割破了嘴唇。”

长夜慢慢爬行。

达根一心只想跑回城堡,哪怕罗曼娜说他们多半会送命也一样。“对,但我会带上好几个坏蛋一起下地狱的。”他怒吼道。

“你这个‘好几个’足够拯救世界吗?”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等着。”罗曼娜叹道。她喝了一口酒。事实证明,这东西喝起来还真有一份独特的乐趣。她无法想象她会喝得超过一杯。虽说葡萄酒不过是混合了酒精、酯类和去异戊二烯的烂泥汤,但确实还挺好玩的。说来奇怪,博士居然滴酒不沾。好,他们就在这儿等着,直到博士愿意屈尊来见他们。让宇宙爱怎么运转就怎么运转吧,姑且相信博士能拯救世界。她悲哀地发现自己那杯酒已经喝完了。达根惨兮兮地擦着割破的嘴唇。

“我们等博士到天亮。”罗曼娜说。

“你不睡觉?”达根的舌头有点大。

“不常睡。”

“好吧。”达根躺进木椅,闭上眼睛。

罗曼娜望着空酒杯。“真可惜,”她叹道,“全都关门了。”

达根睁开眼睛。“女士,这你就说错了,”他兴高采烈地说,“这可是著名的不夜城。”

“我很确定不夜城是纽约。”

“你从来不出门吧。”

“我很确定我经常旅行。”

达根站起来,像狗甩毛似的抖掉倦意。“你从来不出门,”他坚定不移地说,向罗曼娜伸出手,“来,咱们去见见这座城市。”

罗曼娜非常惊讶,达根忍住了,没有再打昏什么人。这座城市看似空空荡荡,其实只要走出几个街区,就充满了勃勃生机。

他们走了一小段上坡路,来到一个红色墙壁、人满为患的地下室。这里烟雾缭绕,罗曼娜以为马上就要爆炸了。房间里充满了吵闹得让人震惊的噪声,人们做出接连不断的跳跃和颤抖动作,像是在企图逃跑。

“这是什么?”她在一片喧嚣中吼道。

“迪斯科。”达根答道。

他们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啊,我喜欢这套行头。”罗曼娜兴奋得使劲鼓掌。

明天,对,明天,等塔迪斯回来——塔迪斯绝对会回来的——她一定、绝对要看看服装室里有没有这种行头。看上去太好玩了。

几个人在舞台上踢着大腿跳来跳去。罗曼娜做梦也没想过你能只用珠片和羽毛做衣服,但这显然是做得到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只要他们降落的下一颗星球别太冷就行。

“你想穿成这样出去?”达根被吓住了,随即想起罗曼娜这会儿穿的是什么。他不禁微笑。这就是人生。C’est la vie。他也只会这么一句法语。

“我说,”罗曼娜敲了敲酒杯,“还有酒吗?”

达根立刻请罗曼娜吹了点凉风。

“嗯哼。”她说。

“你以前真的没喝过?”

“我当然喝过,”罗曼娜顽强地集中精神,望着两座埃菲尔铁塔,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掉进了时间裂缝。“主要是水,”她大着舌头,庄严地说。

“等一等,你从没喝过葡萄酒?”达根不敢相信。“你说你多少岁来着?”

“一百二十五。”

“对,二十五,”他点点头,“却从没喝过酒?你晚上都是怎么消磨时间的?”

“主要靠读书,呃,最近,主要靠逃跑。”罗曼娜正在做格利福斯三项测试,看维度是否有即将坍塌的危险,初步结果看起来非常不妙。

达根扶着她走到河岸边,只要风向正确,这儿的下水道臭味就不太糟。至于景观,只要它别跳上跳下,就美得令人心醉。

“我们必须拯救这座城市。”罗曼娜非常、非常严肃地对达根说,“它的波函数正在坍塌。”

“好的,好的。”达根扶着她坐在长椅上。“现在怎么样?”

“好点了,但还是很不好。”罗曼娜向他微笑,举起一只手。“你要知道,我这人通常比较敏感……”她玩味了一会儿这个词,“敏感……对时间的轨迹。巴黎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

有一句拉丁文谚语,每个法国人都知道。他们会在深夜的小餐馆、酒吧和夜店彼此引用这句话,说的时候还要认真地摇手指或狡黠地使个眼色。这句谚语是:In Vino Veritas。酒后吐真言。

路人在看他们。附近的一对男女在以非常法国的方式交谈,他们试图谈论河岸如何美丽,而不是彼此对方。达根意识到他和罗曼娜挡在了路中间。挡在路中间的人很容易被注意到,而他们此刻还是盗取《蒙娜丽莎》的嫌犯。

达根考虑片刻,要不要回他的旅馆,给罗曼娜要个房间。旅馆算不上什么好旅馆,房间恐怕也不是什么好房间,但总算聊胜于无。他问罗曼娜姓什么,这套计划就此告吹。

“史密斯,”她最后大声宣布。

不行。达根心想,哪怕是在巴黎,他也没法申请公款,为一个姓史密斯的女人开房间。

就这样,他们回到那家小餐馆,又砸破一扇窗户,很不舒服地在为吃饭和闲聊设计的椅子上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