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20(第2/3页)

他明白了她这句话中的意味,双眉蹙得更紧了。

“是公爵?”她说,“对,他是一个诱人的目标,但除保罗外,没人比他受到更好的保护。抑或是我?没错,我也是一个诱人的目标,但他们势必清楚,贝尼·杰瑟里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因而有一个更好的目标,某人的职责本身就造成了一个盲点,对他来说,猜忌就像呼吸一样乃是家常便饭,他将自己的一生建立在含沙射影和谜案之上。”她突然伸出右手,指着他说,“就是你!”

哈瓦特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还没让你走,杜菲!”她怒气冲冲。

门泰特老头差不多是一屁股跌坐进椅子里,他的大脑和肌肉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毫无欢欣地微微一笑。

“现在你见识了她们教了些什么东西。”她说。

哈瓦特嗓子发干,想要咽口唾沫。她的命令至高无上、独断专横——发命令的语气和方式使他根本无从抗拒。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服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的反应——不管是逻辑,还是炽热的怒火,都不起作用。她刚才所为之事,应该对目标达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因此将他深深控制,这是他连做梦都觉得不可能的事。

“我已经和你说过,我们该互相理解,”她说,“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理解我,而我已经充分理解你。现在我告诉你,你对公爵的忠诚是你在我面前唯一的安全保障。”

他瞪着杰西卡,舌头舔了舔嘴唇。

“如果我要操纵一个傀儡,公爵自然会娶我为妻,”她说,“他甚至会以为这是你情我愿的结果。”

哈瓦特低下头,透过稀疏的睫毛向上看。他狠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没有叫警卫来。控制……他怀疑这女人可能不会让他喊出声。想起刚才她控制自己的情景,真让他不寒而栗。在那片刻的迟疑瞬间,她完全可以抽出武器,置他于死地!

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处盲点吗?哈瓦特想,我们难道来不及反抗就得听人摆布?这念头让他震惊不已。谁能阻止拥有这种力量的人?

“你已经见识了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件武器,”杰西卡说,“见识过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而我做的只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你还没见识我的其他手段。想想吧。”

“那你为何不去消灭公爵的敌人?”他问。

“你要让我消灭什么?”她问,“你想让我把公爵变成一个懦夫,让他永远依赖我吗?”

“可是,拥有这种力量……”

“力量是把双刃剑,杜菲。”她说,“你心里在想:‘她可以轻而易举地造就一件工具,直捣敌人的要害。’千真万确,杜菲,甚至可以击中你的要害。然而,我这么做有何意义?如果有很多贝尼·杰瑟里特这么干,难道不会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吗?我们不想这样,杜菲。我们不想毁灭自己。”她点点头,“我们的存在确实只为了服务他人。”

“我不能答复你,”他说,“你知道我回答不了。”

“今晚这儿发生的一切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她说,“我了解你,杜菲。”

“夫人……”老人又干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没错,她拥有超凡的力量。可是,在哈克南人手里,她难道不是更加可怕的工具吗?

“跟公爵的敌人一样,他朋友也可能迅速毁掉他。”她说,“我相信你会把这次猜疑弄个水落石出,最后把它消除。”

“如果被证明是毫无根据。”他说。

“如果?”她嘲讽道。

“如果。”他说。

“你很执着。”她说。

“是谨慎,”他说,“我注意到了错误因素。”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被五花大绑,无依无靠,面前站着一个人,此人拿着一把刀,指着你的咽喉,可他没有杀你,相反却给你松了绑,还把刀给了你,任你使用。那么,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他。“你可以走了,杜菲。”

门泰特老头站起身,稍显犹豫,一只手偷偷伸向外衣内的致命武器。他想起了斗牛场和公爵的父亲(他非常勇敢,不管他曾经犯过什么错),还有很久以前的那场斗牛赛:那头黑色猛兽站在那里,脑袋朝下,一动不动,神色疑惑。公爵背对着牛角,一只手明目张胆地扬着大红披风,看台上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

我就是那头牛,而她是斗牛士,哈瓦特想。他抽回手,朝汗津津的手掌心瞄了一眼。

他明白,无论最后事实是什么,他将永远不会忘掉这一时刻,也不会失去对杰西卡夫人的崇高敬意。

他默默转过身,离开了屋子。

杰西卡原先一直盯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现在她垂下眼睛,转过身,看着紧紧关闭的门。

“现在,咱们可以见到一些必要行动了。”她低声道。

你会否与梦境搏斗?

你会否与影子战斗?

你会否在睡眠中走动?

时光溜走。

有人窃取了你的生命。

你与琐事较劲。

愚蠢断送了你的命运。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之歌》“丧原祭奠詹米之歌”

雷托站在门厅里,借着一盏浮空灯的光线读着一张字条。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他觉得自己累极了。他刚从指挥站回来,正好碰到一个弗雷曼信使把字条送到了外边卫兵的手里。

字条上写着:“白天一股浓烟,晚上一柱烽火。”

没有签名。

这是什么意思?他想。

信使没等答复便走了,根本没来得及问他问题。他就像烟影在夜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雷托把字条塞进外衣口袋,准备稍后给哈瓦特看看。他捋了捋前额的一小缕头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抗疲劳药片的作用已渐渐耗尽。晚宴后的这两天过得真是漫长极了,上一次睡觉还是在那天之前。

除了军事问题让他烦心外,哈瓦特那里也发生了一件事,据报告杰西卡召见过他。

我应该跟杰西卡说清楚吗?他想。没必要再跟她玩什么秘密调查的游戏了。有必要吗?

那个邓肯·艾达荷真是该死!

他摇摇头,不,不是邓肯的错。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杰西卡隐瞒,现在必须跟她开诚布公,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决定使他好受了些。他匆忙离开门厅,穿过客厅和过道,朝居住区走去。

在通往服务区的三岔口处,他停下脚步。从服务区的走道里传来一声奇怪的啜泣声。雷托抬起左手,按在屏蔽场带的开关处,一柄双刃短剑滑进右手。剑握在手中,他稍感安心。那奇怪的声音使他打了个寒战。

公爵轻轻穿过走廊,心中暗暗咒骂灯光的昏暗。在这里,每隔八米才有一盏极小的浮空灯,灯光也被调到最暗。黑漆漆的石墙吞没了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