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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与长矛

(2135年10月)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头大象爬上基里尼亚加的山坡,最后终于攀上了山顶,恩迦就坐在那里的金色宝座上。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恩迦问道。

“我来请你把我变成别的东西。”大象答道。

“我让你成为了百兽中最强大的。”恩迦说,“你不需要害怕狮子、豹子或鬣狗。无论你去哪里,我所有其他的造物都会匆忙逃开,为你让路。你为什么还会不想当大象呢?”

“因为虽然我很强大,但我的同类中还有比我更强大的。”大象答道,“它们霸占雌象,我就无法传宗接代,它们还会把我从水塘和丰美的青草旁赶走。”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恩迦问道。

“我也不知道。”大象说,“我想像长颈鹿一样,有很多树都很高,这样走到哪里都不会挨饿;或者像野猪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刨出树根;还有鱼鹰,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如果它不够强,无法保护伴侣,就会被同类夺走妻子,但它视力敏锐,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入侵者,可以把妻子藏到安全的地方。随便你把我变成什么吧,”它最后说道,“我相信你的智慧。”

“好吧。”恩迦宣布道,“从今天起,你会有一条长鼻子,这样就能吃到刺槐树顶的美味。你还会有象牙,无论你在我的世界中走到哪里,都可以用它来挖出地里的树根和水源。鱼鹰只有视力敏锐,我则会给你敏锐的嗅觉和听觉,你的嗅觉和听觉会比我的王国里任何其他动物都更发达。”

“我要如何感谢你呢?”恩迦开始施法时,大象欢喜地问道。

“你可能不想谢我。”恩迦答道。

“为什么呢?”大象问道。

“因为这一切都发生之后,”恩迦说,“你依然是一头大象。”

在我们这个改造成类似地球环境的基里尼亚加世界中,当蒙杜木古有时很轻松。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只要给田里的稻草人施咒,向病人分发符咒和油膏,给孩子们讲故事,向长老会提供我的建议,把基库尤人的知识教给我年轻的助手恩德米——因为蒙杜木古不只负责制造护身符和诅咒,也不只是为长老会提供明智意见,他更是造就基库尤人一切传统的宝库。

但当蒙杜木古有时也很艰难。比如必须仲裁纠纷的时候,总会有一方对我表示不满。再比如有人得了我无法治愈的疾病时,我知道很快就得让他的家人把他交给鬣狗。还比如,将会成为蒙杜木古的恩德米表现出的每一点迹象都说明,尽管我已经满是皱纹的苍老身躯不久就要停止运转,他却尚未做好接替我的准备。

此外,当蒙杜木古偶尔也是极其可怕的,这种时候,在我遇到的问题面前,基库尤人积累的所有智慧也不过是风中的一根芦苇。

这样一天的开头和其他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两样。我从睡梦中醒来,走出小屋,踏入博玛,毯子裹在肩头。虽然天气很快就会变暖,但这会儿,太阳还没驱走空气中的寒意。我点起火,在一旁坐下,等着几乎肯定会迟到的恩德米。有时我会惊叹于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因为他从未给过我两次相同的借口。

随着年龄增长,我早上会嚼一片恰特草草叶,帮我促进全身的血液循环。恩德米反对我这样做,因为他已经学过恰特草的医学用途,知道它会成瘾。我得反复向他解释,如果没有恰特草,直到太阳当头我可能都会全身疼痛,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他的肌肉和关节就不总是听他的话了,还会让他痛得要死,这时他就会耸耸肩,点点头,直到第二天早上又把我的话抛诸脑后。

他最后总会来的,我的年轻助手,等他解释完今天为什么迟到,就会拿着我的水瓢去河边打水,然后捡柴火,再回到我的博玛来。然后我们就会开始每日例行的课程,我可能会教他如何用刺槐荚果制作油膏,他就会坐下来,尽量老实坐好,他的自控能力大概能持续十来分钟,然后他就会忍不住问我什么时候教他如何把敌人变成小虫,好一脚踩死对方。

最后我会把他带进我的小屋,教他电脑的基本操作。等我死后,联系维护部来调整轨道的就是恩德米了,这会影响时令,让干旱的平原获得降雨,让白天的长度发生变化,给人带来季节更替的错觉。

随后,如果是平常的一天,我就会在小袋里装满符咒,开始穿过田野,祛除它们受到的任何萨胡,也就是诅咒,确保它们会继续为我们提供大家赖以生存的粮食;如果刚下过雨,田野一片青翠,我可能会宰杀一只山羊感谢恩迦的慷慨。

如果不是平常的一天,我一般一开始就会有预感。我的博玛里可能会出现鬣狗粪,这是萨胡的确凿标志;还有,风可能是从西边吹来的,而所有好风都是从东边吹来的。

但在这一天,根本没有风,也没有鬣狗在前一夜潜入过我的博玛。它的开始和任何一天都一样:恩德米迟到了——这次他说,上山的路上有一条黑曼巴,他等到它完全隐入高高的草丛之后才能通过;我刚教完他在婴儿出生之际要念的祈求健康长寿的祈祷词,本村大酋长柯因纳格就上山来到了我的博玛。

“占波,柯因纳格。”我向他打了招呼。我让毯子滑落到地上,因为太阳已经高过头顶,终于暖和起来了。

“占波,柯里巴。”他答道,皱起眉头,神情很焦虑。

我期待地看着他,因为柯因纳格很少爬上山来我的博玛找我。

“又发生了。”他阴郁地说,“这是长雨季以来的第三回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莫名其妙地问。

“恩盖拉死了。”柯因纳格说,“他一丝不挂,没带武器,离开家,走到鬣狗群中。它们杀死了他。”

“一丝不挂,没带武器?”我重复道,“你确定吗?”

“我确定。”

我在快要熄灭的火堆边坐下,陷入沉思。凯诺是第一个丧命的小伙子。当时我们以为是意外,他脚下打滑,不知怎么被自己的长矛刺中了。然后是恩鸠波,他在家时小屋起火了,他被烧死了。

凯诺和恩鸠波都和其他未婚的小伙子一起住在森林边一个聚居地,离村子有几公里远。两起死亡可能是个巧合,但现在又有了第三起,而且它给前两起死亡也带来了新的启发。现在很明显了,短短几个月内,有三个小伙子决定自杀,而不是继续在基里尼亚加生活下去。

“我们该怎么办,柯里巴?”柯因纳格问道,“我儿子也住在森林边,他没准儿就是下一个!”

我从脖子上挂着的小袋里拿出一块打磨光滑的圆石头,站起身,把石头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