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4/8页)

“你在基里尼亚加肯定有支持者。”他说。

我摇摇头,“就连我自己的学徒都抛弃了我,我本打算让他接替我的位子。我猜,就在咱们说话的时候,他可能就在马路另一头的大学里。最后,人们都抛弃了我们的传统和恩迦的教诲,转投欧洲人的奇迹和舒适去了。我想我本不应该吃惊,鉴于这种事在非洲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次。”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头大象,“我和阿罕默德一样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时光已经遗忘了我们。”

“但恩迦没有。”

“恩迦也被遗忘了,我的朋友。”我说,“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无论是肯尼亚,还是基里尼亚加,还是任何其他地方,都没有我们的位置了。”

也许是因为我语气中的某种东西,或者以某种神秘的方式,阿罕默德听懂了我的话。不管是什么原因,它都向前走到了力场边缘,径直看着我。

“还好我们有力场作为保护。”卡茅说道。

“它不会伤害我的。”我自信地说。

“它伤害过别人,它更没有理由攻击的人。”

“但它不会伤害我的。”我说,“把力场降低五英尺。”

“可……”

“照我说的做。”我命令道。

“是的,蒙杜木古。”他不情愿地说着,走向一个小控制箱,输入了密码。

柔和的视觉扭曲突然下降到了与眼睛齐平的位置。我伸出一只安慰的手,不一会儿,阿罕默德伸出长鼻子,轻轻地拂过我的脸和身体,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重心在左右脚之间来回移动,身体轻轻摇摆着。

“要不是亲眼看到,我真无法相信!”卡茅几近敬畏地说。

“难道我们不都是恩迦的造物吗?”我说。

“就连阿罕默德也是?”卡茅问道。

“你觉得是谁创造了它?”

他又耸耸肩,没有回答。

我又待了几分钟,看着这头壮观的动物,卡茅将力场恢复了。这时,夜晚的空气突然变得刺骨寒冷,在这么高的地方这并不罕见。我转向卡茅。

“我得走了。”我说,“谢谢你邀请我来这里。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无法相信这个奇迹的。”

“科学家认为这是他们的奇迹。”他说。

“你和我更清楚。”我答道。

他皱起眉头,“但你认为恩迦为什么让阿罕默德在此时此地复活呢?”

我想了很久,试图找到一个答案,结果发现我也没有答案。

“我曾经一度完全确定恩迦的行为动机是什么。”我最后说道,“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

“蒙杜木古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卡茅问道。

“不久以前,我还会在鸟儿的歌声中醒来。”我们离开阿罕默德的地盘,朝我进来的侧门走去时,我说道,“我的视线会越过围绕基里尼亚加里我们村子的那条河,看到高角羚和斑马在草原上吃草。现在我醒来时,只会听到和闻到一个现代的内罗毕。然后我向窗外看去,看到的只是把我儿子的房子和他的邻居隔开的一堵灰墙。”我停了一下,“我想,这肯定是因为我没能将恩迦的旨意传达给我的人民而受到的惩罚。”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我们走到门边,他关掉一小块力场让我通过时问道。

“如果不麻烦你的话。”我说。

“伟大的柯里巴怎么会成为麻烦呢?”他微笑着说。

“我的儿子就这样想。”我答道,“他在他的房子里给了我一个房间,但他更希望我住在别处。他妻子对于我打赤脚、穿基科伊感到羞耻。她一直都给我买欧洲人的鞋子和衣服。”

“我儿子在实验室里工作。”卡茅说着,带着些许自豪指指他儿子在三层的办公室,“他手下有十七个人给他干活。十七个!”

我看起来肯定不是很惊叹,因为他继续讲的时候语气没那么热情了,“是他给我找的这份工作,这样我就不用跟他住在一起了。”

“付费陪护。”我说。

他的脸上闪过辛酸又幸福的神情,“我爱我的儿子,柯里巴。我知道他也爱我——但我觉得他也有点为我感到羞耻。”

“羞耻和尴尬之间的界限很模糊。”我说,“我儿子就像钟摆一样在二者之间摇摆。”

听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卡茅似乎有些感激,“你可以来和我一起住,蒙杜木古。”他说。我看得出他是真诚地邀请我,而不仅是希望我会拒绝的礼貌谎言。“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谢谢你的邀请。”我说,“但我想我时不时来拜访你就够了,在我觉得肯尼亚人无法忍受、必须找另外一个基库尤人聊聊的时候。”

“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他说,“柯瓦西里,姆吉。”

“柯瓦西里。”我答道。再见。

我沿着自动人行道走过喧闹熙攘的街道,这里曾经是广袤的阿西平原,这里曾经充斥着另一种生活。我走到空中巴士站,几分钟后便有一辆空中巴士滑行过来,这么晚了,车上没几个人。车子开始朝北开,飘浮在距离地面大概十英寸的高度。

迁徙路线两旁的树木已经被稠密的钢铁和玻璃森林取代。我透过窗子朝夜色中望去,有那么一会儿,我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窥探过去。这里伫立着由钛和玻璃筑成的法院大楼,它正是“燃烧的长矛”因为鲁莽提出他的国家不属于英国人的观点而首次被逮捕的地方。那边那栋新建的八层高的邮局大楼所在的位置,就是最后一头狮子死去的地方。还有那边,回收水厂的位置上,是我的人民大概三百年前在一场光荣而惨烈的战役中战胜瓦坎巴人的地方。

“我们到了,姆吉。”司机说道,巴士飘浮在距离地面几英寸的地方,我朝车门走去。“你只穿了这么一条毯子,不冷吗?”

我不打算回答他,而是踏上人行道。郊区这里的人行道不像城市里的自动人行道会移动。我比较喜欢这种人行道,因为人就应该走路,而不是由几英里长的履带搬来运去,不费一丝力气。

我走近我儿子的宅院,和保安们打了招呼。他们都认识我,因为我晚上经常在这附近游荡。他们让我轻松通过。我边走边尝试再次回顾几百年来的历史,想要看到泥巴和茅草建造的小屋,我的人民的博玛和沙姆巴,但我的视野中满是仿都铎、维多利亚和殖民风格以及仿现代风格的大宅子,中间还散布着针一样的公寓楼,高耸入云。

我不想和爱德华或苏珊说话,因为他们肯定会无休止地盘问我去哪里了。我儿子会再次警告我内罗毕有小偷和匪徒专在天黑后对老人下手,我儿媳则会委婉地建议我穿大衣和裤子更暖和。于是我经过他们的房子,在宅院里漫无目的地转悠着,直到房子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我确定他们都已入睡之后,便走到一个侧门,和许多个夜晚一样,等待安保系统确认我的视网膜和骨骼结构,然后我静静地走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