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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走回吧台去取她的奶酪卷。

“我讨厌《圣经》中那些寓言故事。”丹沃斯说,他拾起塑料制的圣母塑像,“如果他对她进行的真是滞时传送,她应该穿些比兔毛衬里的衣服更暖和些的衣物啊,或者,吉尔克里斯特根本就没想到1320年正是小冰川期的开端吧?”

“我刚才一直在想,你让我想起了谁,”玛丽放下盘子和餐巾,插嘴道,“威廉·葛德森的妈妈。”

这个评价可真不公平。威廉·葛德森是他带的一个一年级新生。他的妈妈这个学期来探望了他6次。第一次她给她儿子带了一副御寒耳罩。“要是他不戴上这个,他会感冒的。”她这样告诉丹沃斯。“威廉一直很怕冷,而他现在又离家那么远……即使我已经反复地跟威廉的导师当面谈过,威廉的导师也没有好好地照顾他。”事实上,威廉高大得像棵橡树,看上去并不比其他人更怕冷。“我肯定他能照顾好他自己。”丹沃斯这样回答葛德森太太——那是个错误——她几乎马上就把丹沃斯划入那些拒绝好好照顾威廉的人的黑名单中去了。丹沃斯的回答并没能阻止她每隔两个星期就跑来塞给丹沃斯一大堆维生素片让他转交给她儿子,她还坚持以体力透支为由让威廉退出划艇队。

“我可不会把我对伊芙琳的关心与葛德森太太的过分溺爱归为一类,”丹沃斯说,“14世纪遍布着暴徒和小偷,还有更糟糕的。”

“那不正是葛德森太太用来形容牛津大学的话么。”玛丽平静地回答,一边小口抿着浓啤酒。“你告诉她不能把威廉关在温室里。同样,你也不能那样对伊芙琳。安安逸逸地待在家里可成不了历史学家,你得放开手让她自己走,即使前面有危险。每个世纪都有危险级别为10级的年份,詹姆士。”

“这个世纪可没有黑死病。”

“但是有世界大流感,它已经杀死了3500万人。而1320年黑死病还没有蔓延到英国,”玛丽应道,“直到1348年英国才开始大范围传播黑死病的。”她把她的大杯子放到桌子上,震倒了圣母玛利亚的塑像。“就算有黑死病,伊芙琳也不会被感染,我已经使她的身体对淋巴腺鼠疫具有了免疫性。”她对着丹沃斯微笑,笑容里蕴含着悲伤。“我也有像葛德森太太那样的时候。而且,她永远不会感染瘟疫的,因为我们都太担心这一点了——‘一个被盯着看的水壶总也不开’,而那些人们意料之外的事情却总会发生。”

“听起来挺鼓舞人心的。”丹沃斯把那座蓝白色的圣母塑像放在约瑟夫的塑像旁边。塑像翻倒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原位。

“本来就是,詹姆士,”玛丽神采奕奕地回答,“显然你已经考虑过了每一种可能发生在伊芙琳身上的可怕境况,这就意味着你们都已想好应对措施了。也许这会儿她已经坐在一座城堡里享受午餐,吃着孔雀肉馅饼呢,尽管我猜那儿的时间和咱们这儿的一样。”

丹沃斯摇摇头:“会有时间延迟——只有上帝知道延迟了多少,因为吉尔克里斯特没有进行参数核对。巴特利认为延迟量可能是数天时间。”

“我真的希望你说的时间延迟不是指她将错过圣诞节,”玛丽说,“那孩子着魔似的想要看看中世纪的圣诞集会。”

“离圣诞节还有两周时间呢,”他回答,“那时的人们还在使用罗马儒略历。格里历直到1752年才被采用。”

“我知道。吉尔克里斯特先生在演讲里谈到了罗马儒略历,他说了好大一段历法改革史和旧历与格里历之间的日期差异,我还以为他要画图说明呢。这会儿那边是几号?”

“12月13号。”

“也许我们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也没关系。蒂尔秋和科林在美国待了一年了,我担心他们担心得要死,我总是想象科林在上学的路上遇到车祸——但当时他们那儿其实正是半夜。有段时间我为自己不知道该担心什么而担心,后来我就压根一点也不担心了。也许你对伊芙琳也会这样的。”

生平第一次,丹沃斯回溯过去,反复思量自己在时空旅行中的遭遇。午夜时分技术员们在方庭中间把他传送过去,当他们进行计算定位、准备接他回来的时候丹沃斯本应该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但是他在1956年的牛津大学呀,而数据核对一定会花费最少十分钟的时间。他一路疾跑,狂奔过四个街区去看老牛津大学图书馆,当技术员打开传送门没看到他时几乎被吓得心力衰竭。

伊芙琳应该不会还双目紧闭地躺在那儿,当整个中世纪的世界在她面前铺展开时她不会那样做的。他好像突然看到她了,她站在那儿,披着那件可笑的白披风,打量着牛津到巴斯的大道上毫无戒心的旅行者们,随时准备着一下扑回地面,同时侧耳倾听一切动静。她植入了记录仪的双手紧紧交握,记录下她匆忙而欣喜的话语——他突然觉得释然了。

她会平安无事的。两个星期后她就会通过跃迁网回来,她的白色披风会脏得令人难以置信,每一处污迹都记录一次令人揪心的历险;而她的长发会蓬乱飞散,每一丝血痕上都凝结着一个故事——毫无疑问,当她对他讲述那些故事后他会做上好几个星期的噩梦。

“她会平安无事的,詹姆士。”玛丽皱着眉对他说。

“我知道。”丹沃斯回答。他走到吧台,为每人再要了半品脱啤酒。“你刚才说你的侄孙几点到来着?”

“三点。他来这儿待一个星期,我还没想好和他在一起干点什么。当然,除了操心以外,我想我可以带他去阿什莫尔博物馆。孩子们都喜欢博物馆,对不对?宝嘉康蒂公主的长袍什么的。”

丹沃斯想起宝嘉康蒂公主的长袍,那真是一件无趣至极的物什,用硬邦邦的灰色材料制成,只剩下一些残片,像极了那条玛丽将要送给科林的围巾。“我推荐你们去自然历史博物馆。”

一阵金属箔的刮擦声和“叮咚,圣诞铃声高处闻”的歌声传来,丹沃斯不安地抬头向门的方向看去。他的秘书正站在门口,往酒吧里张望。

“也许我该把科林送上卡法克斯塔捣毁那个大钟。”玛丽说。

“是芬奇。”丹沃斯边说边举起手来好让他的秘书看到,不过他的秘书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我到处找你,先生,”他说道,“有麻烦了。”

“是定位吗?”

芬奇看上去被弄糊涂了:“定位?不,不是的,先生。是那些美国人,她们提前到了。”

“什么美国人?”

“钟乐演奏者,从科罗拉多来的。美国西部妇女转调鸣钟及手铃演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