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2/7页)

沿途又经过了五六个这样的岔路口,全都竖着一样的标牌。看到这些,他稍微宽了宽心——至少还存在有组织的社区,雇得起刷牌子的油漆工。

可能,也雇得起造枪的人吧。

又开了一英里,前方出现了一个收费站。这时已经能看见废弃的高速公路,左右八个车道,只有中间的两条可以行车。几个收费站前面都堵着砖瓦和灌木,只有一个周围是干净的。

他看了眼手表:7点01分。不知道这儿用不用夏令时。他把手枪插进腰带,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应该藏得好点,于是又把枪塞到了屁股和椅背之间——常人看不见,随手够得着。

他渐渐驶近,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从收费站里走了出来,站到了路中央,他的肩上挂着件武器。马特又往前开了几米,他解下武器,枪口向上斜放胸前。那是把古老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

他的身边块标牌,一看就是生手刷的:

前万波土顿/收弗一米元

马特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一枚两美元的硬币。穿制服的男人接过硬币,翻来覆去看了看:“是旧钱嘛,那辆旧车怎么还能开?”

“找了些燃料电池,得再充充电。”

“哈,是吗?”男人把硬币放进口袋。他的脖子上吊了根绳子,上面系了个钱包。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夹在他的手肘和身体之间,显得相当别扭,他点了四个两毛五的硬币递给马特。硬币亮闪闪的,像铝制垫圈,一面布满了小号文字,“25”和“波士顿”交替出现;另一面有个半圆,里面印着“我们信上帝”,下面还有“基督救世”几个字,中间框着个微笑的耶稣,头戴血淋淋的荆棘王冠。这几枚闪亮的硬币上没有年份,但年代不会很久,图案和文字都是喷印而非压刻的。

守卫放松下来,把枪重新挂上了肩膀。马特强忍住一声释然的叹息。

“要去波士顿?”守卫问道。

“是剑桥,MIT。”

守卫点了点头:“那儿的人或许能帮你充电,他们有时候会来点真的魔法。”

“没错,谢谢。”马特驾着出租车缓缓向前开动,守卫又低头看起了书。那是本圣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书签。

对一个不信神、不作礼拜的犹太人而言,前方将是一个有趣的世界。他还记得念三年级时央求父母让自己和朋友们一起参加卫理公会夏令营的情景。这在当时成为了家中的笑谈:瞧瞧,我们的小男生加入了卫理公会呢。可现在回想起来并不好笑。

收费站的那个男人可能代表不了现代人,但硬币上的图案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他沿着州际公路往南行使,路面依旧坑坑洼洼,但植物比刚才少了。和公路平行的磁浮轨道上筑着鸟巢。这条路在他搬来波士顿时就是条绿色通道:地面是州际公路,空中是磁浮轨道,轨道下方是平整的绿地,一条供自行车和行人漫步的小径穿过精心养护的植被走廊,连通了波士顿和洛威尔。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崎岖的森林。

看来是开不到剑桥了。磁浮站外有块指着3号公路的牌子,上面刷着“剑桥,18英里”。而油表显示车子只能再开12英里。

他刚才在立交桥上看见了路边的几个农场,但地面上没有任何城市文明遗留的痕迹。眼下道路两侧森林密布,路面上也长满了杂草。但公路附近没有幼苗,没有小树,低垂的树枝也都被砍断了。

行至阿灵顿附近,才看到路上有些行人,时间大约是八点不到。他先是驶过了一辆装着萝卜和甘蓝的马车,然后是一辆乳制品车,装货的部分封闭着,淌着水。车主在他通过时都盯着他看,他向他们问好,对方充耳不闻。

淌水说明有冰。不用机器就能造冰?古时候,人们在冬天把河里的冰切块打捞出来,夏天到了就铺上一层隔热的锯屑,藏在冰窖里。现在的人也许又开始这么干了。

教堂的钟声敲了八下。马特的手表显示8点05分。

他驶进了城里。城里有的人在人行道上行走,有的骑着自行车在路面的坑洼间穿行。街边的店铺要么钉着木板,要么早就败落了,只有一家卖圣经的店还开着。

路人的装束似乎没什么变化。就算穿着现在这套短袖衬衫和牛仔裤上街,也不会有人对他多看一眼。

油表指向1.0英里时,开始“滴滴”响了起来。事实上,标志“电量低”的灯已经闪了几英里了。他在一个标着“侦池”的路口向右拐弯,然后顺着斜坡往下开。车子在离开小湖约一个街区的地方“吱嘎”一声停下了。

湖对面原本是他母亲住的地方,现在成了一栋公寓楼,多数窗户都用木板封着。

他从后座上拿起出租车司机的背包,把全部家当一股脑塞了进去:时间机、手枪、弹药、水瓶、两张珍贵文物、司机的钱包、色情笔记本等等,统统装进去藏好。这些东西或许能卖大价钱,但也有可能一文不值。圣经店里大概不会有什么色情读物。

工具箱又大又沉,差不多有十五磅,但或许能派上用场。他把毯子卷成一根紧密的圆柱体,夹在腋下。带着这些,得花两小时才能走到MIT,也可能得三个小时。

有几个人正在停车场的一头钓鱼,看着像是一家人。他们派出了其中最小的成员——一个男孩——前来侦查出租车驾驶员的情况。小男孩过来了,先是狂奔,接着小跑,继而行走,最后干脆拖着步子挪了过来。他到了马特跟前脱帽行礼,头发剪得相当外行。

小男孩大概十来岁,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不过倒是很干净。“先生,你在钓鱼吗?”

“没有。我想开车去MIT,但车子没油了。”

“油?”——看来这个字没能流传下来。

“我车子的燃料电池用光了。”

男孩缓缓点头:“我爹想问车子的事。你从哪儿弄来的,还有别的吗?”

马特望着远处的那家人,他们也都望着这边,听着对话。那位父亲友善地冲他挥了挥手。“呃,我自己过去和他说吧。”——正好趁机打探点情报。他也冲对方挥了挥手,然后跟在男孩身后走了过去。

那男人戴着顶黑色宽边帽,身上的衣服也全是黑的,看样子五十来岁。他妻子比他年轻,穿了条从脖子罩到脚踩的直筒连衣裙,上面除了一个银色的十字架,什么多余的花纹都没有。男的身上也有一个,看样子都是从薄金属板上裁下来的。

“他要去MIT。”男孩告诉父亲。

父亲礼貌地和马特握了握手,说自己名叫摩斯。“这么说的话,这车子就不奇怪了,他们那儿有很多这样的东西,这辆看起来最新。”他望着街上马特的出租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