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飞艇(第4/4页)

全世界的人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可是飞艇上的这个服务员,说不定由于她的职务的原故,变得与众略有不同。她必须常常用直接的语言向旅客们讲话,这就使得她带着一种相当粗鲁和独特的仪态。当瓦西蒂叫喊着绕开太阳光线的时候,那服务员表现得有点野蛮——她竟伸出手来要使她镇定下来。

“你怎么敢!”这位旅客惊叫说,“你忘记你自己是什么人了!”

这个女人有点慌乱,她带着歉意解释说,她是想不要让她摔倒。人们从来是彼此不相挨碰一下的。达个习俗由来已久,是由大机器而来的。

“现在我们在哪哩?”瓦西蒂带着高傲的神情问。

“我们在亚洲上空。”那个服务员说,迫切想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

“亚洲吗?”

“您一定要原谅我说话通俗的方式,我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用非大机器规定的名字称呼我经过的那些地方。”

“哦,我记得亚洲的。蒙古人是从这儿起源的。”

“在我们下面那露天地里,立着一座城,曾经一度叫做西姆拉。”

“难道你从来没有听说过蒙古人和布里斯贝恩城吗?”

“没有听说过。”

“布里斯贝恩城也立在露天地里。”

“右边的那些大山——让我来指点给您看看它们,”她把一块挡板向后一推。喜马拉雅山的主脉现了出来。“它们一度叫做世界的屋脊,就是那些大山。”

“一个多么没有意思的名字啊。”

“您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在文明的黎明以前,它们似乎是一道穿不过的墙,可以触到星星,过去认为除了神仙以外,没有人能够在它们那些绝顶上生存。我们已经如何进步了啊,感谢大机器!”

“我们已经如何进步了啊,感谢大机器!”瓦西蒂说。

“我们已经如何进步了啊,感谢大机器!”前天夜里掉下他的大书的那个旅客应声说,他正站在走道上。

“还有那些裂缝里的白东西呢?——那是什么?”

“我忘记它的名字了。”

“请你把窗子遮起来吧。这些大山没有给我什么思想意念。”

喜马拉雅山的北坡是处在深阴里;在面向印度的斜坡上,太阳刚刚照遍。那些森林在文学时代已经遭到破坏了,目的是制造新闻纸的纸浆,但一片片的积雪正在复苏它们的晨辉,一些浮云依然垂悬在金钦占格山峦的胸部。在平原上,可以看到多少城市的废墟,河道已经变窄的河水在城墙边上缓缓地流着——在这些城边,有时可以看到出口处的指示牌,标志出是今日的城市。在这幅全景的上方,一些飞艇疾飞着,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自恃彼此交叉着,又无所畏惧地上升,每当它们希望避开低层大气的颠荡而路过世界屋脊的时候。

“我们的确是已经进步了,感谢大机器。”那个服务员重复说,接着把喜马拉雅山脉遮在挡板后面了。

白昼使人疲倦地向前拖着。旅客们各坐在自己的房舱里,以一种近似物理上的斥力彼此闪避着,同时迫切希望再回到地球表面下边去。他们当中有十来个人,大都是年轻的男子,是从公共保育所送出,现在去地球各处那些主人已故去的房间里居住的。那个掉了他的大书的人是在归家途中。他原是为了繁殖种族被送到撒马特拉的。只有瓦西蒂一个人是按照她私人的意愿放行的。

中午时分,她第二次看了一眼大地。飞艇正在路过另一个山脉,但由于云层,她看不到多少东西。大块大块的黑石头在她下面浮动着,随即模模糊糊地沉没在一片苍茫里。它们的样子是奇形怪状的,其中一块像倒在地上的一个人。

“这里不能带给人什么思想意念。”瓦西蒂喃喃地说,于是,把高加索遮在金属挡板的后面了。

傍晚,瓦西蒂又望了望。他们正横过一片金黄色的海,里面有许许多多小小的岛屿和一个半岛。

她再一次说:“这里不能带给人什么思想意念。”又把希腊掩在金属挡板的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