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龙凤花烛,锣鼓喧天。

因着是沈府表小姐抛绣球择亲,这婚事自然也是由沈府操办的。

江月蝶很早就被侍女从床上拽起来梳妆打扮,带上了沉甸甸的凤冠,穿上了红底金纹绣百花的喜服。

若是算上傀儡师那一遭,这已经是江月蝶第三次穿嫁衣了。

轻车就熟。

给江月蝶穿戴整齐后,喜婆脸上堆着笑,口中不断说着吉祥话,搀扶着江月蝶起身。

“因着是咱们沈家操办的婚事,依照沈大公子的意思,咱们就不必太张扬了,只坐在轿子在沈府外转一圈,再进了洞房就可以。”

江月蝶没有回应。

喜婆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了。

大婚之日,多大的喜事啊!

怎么新娘子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幸好有侍女们在,人一多,这气氛硬生生被轰了上来。

众人欢欢喜喜地把新娘子搀扶上了花轿。等花轿帘子落下,喜婆长舒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这新娘子的神色太奇怪了。

过往新娘子哪个不是欢欢喜喜的?哪怕是不愿嫁人的,脸上也该有怨怼之色,或是对娘家的不舍留恋,哭成个泪人也属实正常。

然而这个新娘子脸上,笑也没有,哭也没有,神色平淡无波的让人完全猜不透,实在怪得很。

喜婆心中嘀咕了几声。

这些豪门大族啊,就是水忒深了!

……

如果能重来,江月蝶一定不会让沈悯舒进门。

虽然不知沈悯舒用了什么,但想起温敛故曾说过她身上“有蛊毒”,江月蝶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那一闪即逝的光芒,八成是类似的东西。

比蛊虫更高级的存在,可能是刻在符文上的阵法。

类似傀儡师?

江月蝶心里发苦。

玩归玩,闹归闹,生气归生气——

她从未想过要温敛故的命啊!

随着轿子的颠簸,江月蝶头昏脑涨,仿佛熬了三个通宵般神志不清,脸上的五官也愈发不受她控制。

[笑。]

昏昏涨涨的脑中传来一道命令,不是沈悯舒的声音,而是一道娇媚的女声。

江月蝶从未听过这个声音,可是这个语调,却又让她觉得无比耳熟。

总觉得好像在不久前,有人用这个调子和她说过话似的,江月蝶迷迷糊糊地想到。

然而这个想法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剧烈的束缚感传来,江月蝶觉得自己的手腕脚踝上都被拴上铁链捆绑,身上压得极沉,像是有人在操控她。

用尽全身灵力死命抵抗,依旧并杯水车薪,不得其所。

江月蝶泄了气,索性不在挣扎,任由那人操控着自己,被侍女们搀扶着,面带微笑的走到了门前。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众人如流水般褪去,干干净净,顷刻不见踪影。

穿着华丽喜袍的女子手持遮面扇,缓缓步入室内。

龙凤花烛,灯火摇曳。

昏黄灯火下,嫁衣上用金线绣着的纹路如同河流般缓缓流淌,纤腰素手,一步又一步,她走得很慢。

裙摆散开,犹似春日繁华盛。

这是江月蝶第三次穿嫁衣。

温敛故弯了弯眼睛,心中更加愉悦。

第一次是为了迷惑稻草妖,第二次是为了引出火狐精魄。

而这一次,是因为他。

“你一共穿了三次嫁衣。”温敛故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月蝶,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病态的执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自语。

“只有这一次,是因为我。”

不是上天注定。

温敛故清楚地知道,他从来不得上天偏爱。

这是他抢来的机缘。

几乎就在话音刚落时,巨大的情绪再次涌来。

极致的厌恶,急迫的躲避,能够吞噬一切的忧惧。

可怖的情绪滔天巨浪般地向他涌去。

温敛故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脸色更苍白了三分,一瞬后,扯了扯嘴角。

她在担忧谁?是那个叫“沈悯舒”的人么?

若是以往,温敛故绝不会这样揣度,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她已经知道,是他破坏了她回家的计划。

温敛故缓慢地眨了下眼。

那她又在惧怕什么?

……在怕他吗?

是了,她现在也该知道,他不是什么“温润君子”。

即便在妖族中,如他这般,也被称为“怪物”。

温敛故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紧攥着手中之物,几乎要笑了出声。

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在这一刹那,温敛故无法像是以往那样在心中漠然地分析利弊,找出最合适的表情应对。

过去的二十余载苍白无力,温敛故没有找到任何一个适合用于眼下情状的神情。

努力控制步伐的江月蝶快累死了。

她不敢走的太快,生怕自己一靠近温敛故,就被人操控着捅了他刀子。

江月蝶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不速,并努力用眼神疯狂暗示温敛故,企图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对,然而江月蝶悲哀地发现——

这人居然在这种时候走神?!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总是喜欢穿着白衣的温敛故,今日穿着大红喜炮,艳丽颓靡的色彩落在他的身上,也只能成为陪衬。

看到他向自己大步走来,江月蝶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温敛故眉梢微微一动,忽然笑了出声。

“你想杀我。”

江月蝶手一抖,吓得差点将短剑抖出来。

这把短剑是临行前沈悯舒给她的。

无论是他,还是他背后之人,都没有发现江月蝶身上其实还有一把匕首。

江月蝶焦急万分,张嘴就想要解释——

“对,我就是来杀你的。”

——这才不是她想说的!

江月蝶一下崩了理智,再不克制自己,在脑中疯狂辱骂操控她的人。

温敛故弯起唇:“所以抛绣球是一场骗局,你也不是沈悯舒的表妹。”

从他口中听见字正腔圆的“沈悯舒”三个字,江月蝶一愣,旋即想起自己曾经瞎编的话。

温敛故从来记不得人名,偏偏记住了被她提起的“表哥沈悯舒”。

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江月蝶口中却道:“对,我就是细作。”

……要不然还是杀了她吧。

被迫说出不想说的话,江月蝶已经麻了。

更让她绝望的,是温敛故似乎信了。

他忽地笑了:“你太感情用事,不适合当细作,我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蠢人,才会派你来杀我。”

……居然还讽刺她!

江月蝶不可思议地看着温敛故。

倘若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江月蝶发誓,自己一定要骂回去!

哪怕他是什么“此位面最强反派”!

她江月蝶照骂不误!

“是谁派我来的,并不重要。”江月蝶勾着唇角,嗓音动听曼妙,“重要的是,他们相信我能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