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分水岭时刻 第一章(第5/5页)

嘿,我告诉自己,这年月搭乘飞机的程序不是更繁琐吗?他至少没让我把鞋子放到传送带上。

我松开夹子,从腰带上取下手机,放在罐装金枪鱼纸箱上,又取下钱包、一小叠纸钞,大概一美元五十美分,都是零钱,还有我的钥匙圈。

“钥匙戴着吧,不要紧。”

钥匙对我可是要紧得很。但我什么也没说。

阿尔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比我刚才放在纸箱上的明显厚很多。他把钱递给我,“以备不时之需,万一想买个纪念品什么的。

拿着吧。”

“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钱去买呢?”我自认为问得很在理,好像我们这场疯狂的谈话很正常似的。

“现在别管那么多了,”他说,“我身体正常的时候,回答得也不如亲身经历能回答你那么好,且不说我现在身体情况很糟糕。把钱拿着吧。”

我接过钱,用大拇指点了点。上面是一摞一块面值的,看起来还行。然后我数到一张五块的,钱的样子令人起疑。亚伯拉罕·林肯的头像上方写着“银元券”,左边写着蓝色大字5。我把钱举到光线下。

“你这么举起来是想看看真伪吧?不是假币。”阿尔似乎被我的举动逗乐了,他的声音里透出疲惫。

或许不是——看起来像真的,摸起来也像真的。但是没有水印。

“就算是真钱,也够老的,”我说。

“把钱装到口袋里吧,杰克。”

我照做了。

“你带了便携计算器吗?其他什么电子产品呢?”

“没带。”

“那么,我想你可以出发了。转身看着储藏室的后面。”我还没转身,他拍了下额头说,“哦,上帝!瞧我这脑子!我忘了黄卡人了。”

“谁?什么?”

“黄卡人。我就是这么叫他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拿着这个。”他翻了翻口袋,递给我一枚五十美分的硬币。我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个了。

可能从孩提时代之后就没再见到过。

我在手心掂了掂,“你不会想把这个给我吧?

没准很值钱呢。”

“当然很值钱,值半美元。”

他开始咳嗽,这次咳嗽像强风般摇撼着他。

但当我向他走去时,他挥手示意我离开。他靠在顶上放着我那些东西的纸箱堆上,朝餐巾纸里吐了口痰,看了一眼,畏缩了一下,攥紧拳头。他枯槁的脸上开始淌汗。

“有点像潮热症。该死的癌症正在毁坏我的自动调节体温功能和这把老骨头。说到黄卡人,他是个酒鬼,人不坏,跟别人不大一样。他好像知道点儿什么。我想这只是个巧合——他碰巧离你即将出现的地方不远——至于怎么对付这个人,我可以给你支支招。”

“好吧,你干得可不算太棒,”我说。“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会说,‘我从绿色前线弄到一张黄卡,今天是双倍付费日,给我一美元。’你知道吗?”

“知道了。”我其实啥也不知道。

“他确实有一张黄卡,藏在帽子的边缘。可能只是张出租车公司卡或者是从排水沟里找到的红与白商店优惠券,但是他的大脑被劣质酒烧坏了,他一直把那张黄卡当成威利·旺卡金券[9]。所以你说,‘我没有一美元,只有半美元,’把这个给他。然后他会说……”阿尔举起一根瘦得只剩骨头的指头。“他可能会说‘你怎么会在这儿’或者‘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甚至会说‘你不是同一个人’。我不确定,但他可能这么问。

关于这一点有很多地方我不太确定。不管他说什么,只管让他呆在烘干房边上——他坐在那里——然后走出门去。你走时他可能会说,‘我知道你有一美元,你这个杂种。’别理他。不要转身。

穿过道路你就到了里斯本大街的十字路口。”他朝我冷笑了一下。“之后,伙计,世界就是你的了。”

“烘干房?”我隐约记得餐馆现在所处的位置以前是什么,我想可能就是老沃伦波毛纺厂的烘干房。但不管是什么,现在已经不在了。如果餐馆舒适的小储藏室后面有扇窗户的话,窗户外面肯定只有砖砌的庭院和一家叫“缅因舒适小站”

的外套商店。我曾经在圣诞节后在那儿给自己买了件乐斯菲斯牌皮大衣,价格很合算。

“别管烘干房,只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话。现在,转过身去——对——向前迈两三步。小步。婴儿的步伐。像是熄灯时寻找楼梯顶级——那样小心。”

我按照他说的做,感觉像是世界上最蠢的笨蛋。一步……我低下头,避免刮到铝质顶板……

两步……现在我有点儿像蹲着。再走几步,我就不得不跪下来。我可没打算跪下来,管他什么临终请求。

“阿尔,这太愚蠢了。除非你想让我帮你搬一箱水果鸡尾酒或者小包果冻,我什么都做不了,在这——”

突然,我的脚沉了下去,就像开始下楼时的感觉。只是我的脚还踏实地站在铺了深灰漆布的地面上。我看得见。

“下去吧,”阿尔说。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至少暂时是这样;声音轻柔,带着满足。“伙计,你找到了。”

但是,我找到什么了?我到底在干什么?细微的迹象貌似是最可能的答案,因为不管我感觉到什么,我能看得到脚还在地上。除非……

你知道,在晴朗的天气,无论你在看什么,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残留影像。此刻跟那个有点儿像。我朝脚看去,看到脚在地上。一眨眼——在眼睛闭上之前的一毫秒或者之后的一毫秒,我说不清哪一个——我瞥见我的脚站在台阶上。不是在六十瓦灯泡的微弱灯光下,而是在明亮的阳光里。

我呆住了。

“继续往前走,”阿尔说。“不会有事的,伙计。

只管往前走。”他咳得很刺耳,用一种带着绝望的声音低吼道:“我需要你这么做。”

我做了。

上帝保佑我,我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