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门卫的爸爸 第五章(第2/5页)

我疾速穿过街道,尽可能挥走蓝色的车尾气。

山区乡村摇滚乐叛逆少年站在门外,我脑子突然一个闪念,要是我抢先用了他的问候语跟他打招呼,他会怎么回答。从某种意义上说来,这跟吓到烘干房边上的酒鬼一样不厚道;要是抢走原本属于孩子们的秘密语言,他们还剩下些什么呢。

这孩子甚至不能回去玩Xbox游戏机。所以,我只是冲他点点头。

他点头回敬。“嗨,帅哥。”

我走进店里。铃叮当作响。经过折扣连环画册,我径直走向弗兰克·阿尼塞身旁的冷饮柜。“朋友,今天想喝点儿什么?”

我突然被难住了,因为他上次不是这样问的。

我想起来了,他上次确实不是这么问的。上一次我从架子上拿了一份报纸。这一次没有。可能每次造访1958年都会将里程表全部归零(除了黄卡人),但如果一开始就改变某件事情,所有事情就都随之改变了。这种想法让人既惊恐又如释重负。

“来点根汁汽水,”我说。

“好嘞,按老规矩,看来咱们有共识,五分还是十分?”

“我想就十分吧。”

“好嘞,你想得没错。”

他取出冷冻柜里的冰酒杯。他用木勺柄将上面的泡沫刮掉,倒满杯子,放在柜台上。一切都跟上次一样。

“十美分,再加一美分给州长。”

我递给他一张阿尔的旧钞票,弗兰克1.0找零的时候,我扭头看到之前的黄卡人站在店门口——“绿色前线”——左摇右晃。他让我想起一场老电影里的印度教托钵僧,吹着喇叭哄逗柳条筐里的眼镜蛇。小弗兰克·阿尼塞从人行道上走来,时间分秒不差。

我转过身,品着我的根汁汽水,赞道:“真是惬意!”

“是啊,大热天来杯冰啤酒,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威斯康星的。”我伸出手。“乔治·安伯森。”

他跟我握手时,门上方的铃铛响了。“弗兰克·阿尼塞,我儿子。小弗兰克。弗兰基,这位是来自威斯康星的安伯森先生。”

“你好,先生!”他微笑着朝我点头,然后转向他爸爸。“泰特斯已经把卡车运到升降间了,说五点能准备好。”

“好,好的。”我等着看阿尼塞1.0点烟,果然没有失望。他吸了一口,转过身来。“你是来做生意还是旅游?”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不是因为我被难住了答不出。令我惊讶的是这个情景一直偏离,此刻终于又回到了上次的脚本。但阿尼塞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不管是旅游还是做生意,来得都正是时候。

夏天的人们大部分都走了,这时候我们就清闲了。

啤酒里要不要加一勺香草冰淇淋?通常要另外加收五美分,但星期二优惠,总共只收五美分。”

“这种老掉牙的话你已经说了十年了,老爸,”

小弗兰克嗔怪道。

“谢谢,不需要加,”我说。“实际上,我是来做生意的。我在……在萨巴特斯的房地产生意倒闭了。就这样。知道萨巴特斯吗?”

“当然知道,”弗兰克说。他从鼻孔里缓缓把烟吐出,看了我一眼,目光充满探究。“做垮房地产公司的经历颇多曲折吧?”

我笑了笑,意思是说你知我知。他肯定明白了我的意思,朝我挤挤眼睛。门上方的铃又响了,买水果的妇女走了进来。墙上挂钟提示现在是12点28分,表盘上写着:“微笑开始每一天,喜乐咖啡伴你行。”显然,小弗兰克和我讨论雪莉·杰克逊故事的那部分台词在这个版本中被删掉了。

我三大口就喝完了根汁汽水,肚子里一阵痉挛。

小说里的人物很少上厕所,但在现实生活中,精神压力通常会引起生理反应。

“我说,你们这儿会不会恰好有洗手间?”

“对不起,没有,”老弗兰克说。“一直打算盖一间,但夏天太忙,冬天又总是没有足够的现金翻修。”

“你可以去拐角处泰特斯那里,”小弗兰克说。他正把冰淇淋舀进金属圆筒里,准备给自己做一份奶昔。他上次没有这样做,我有点儿不安,想到了所谓的蝴蝶效应。我想我正看着那只蝴蝶在我眼前展开翅膀。我们在改变世界,只是以细小的方式——无法估算的方式——但的确,我们在改变世界。

“先生?”

“对不起,”我说。“看来我是患上老年失忆症了。”

他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从没听人这么说过,不过很有意思。”因为确实很有意思,下次他自己想不起事情的时候可能会用得上这个词。一个直到七八十年代才进入美国俚语的词眼已经初现端倪。不能说是过早登场,确切地说,是因为在这个时间流里它出现得恰逢其时。

“泰特斯雪佛龙就在你右手边的街角上,”

老阿尼塞说。“要是……嗯……很急的话,你可以用我们楼上的盥洗室。”

“不用了,没事,”我说,虽然我已经看到了墙上的钟,却还是炫耀地看了一眼我那块配有斯佩戴尔表带的宝路华手表。幸好他们看不到正面——我忘记调时间了,手表还停留在2011年。

“我得走了。有事情要处理。弄不好,至少要呆上一天。这附近有没有比较好的汽车旅馆可以推荐?”

“你是说汽车旅社吗?”老阿尼塞问道。他在柜台上摆放的烟灰缸里掸了一下,烟灰缸上印着“烟草之味,尽在云斯顿!”。

“是的。”这一次我的笑容看上去一定很蠢……肚子里又一阵抽搐。要是再不解决这个问题,就会变成地地道道的9·11场景。“在威斯康星我们称作汽车旅馆。”

“我想推荐塔马拉克汽车旅社,沿196号公路开上五英里,在去路易斯顿的途中,”弗兰克·阿尼塞说。“离汽车影院很近。”

“谢谢你的推荐,”我一边说,一边起身。

“不客气。要是你想在商业会晤之前理个发修个面的话,可以去鲍默理发店。他手艺不错。”

“再次感谢您的好建议。”

“好建议免费,根汁汽水收费。祝你在缅因州过得愉快,安伯森先生。弗兰基?喝完奶昔赶紧回学校去。”

“好的,老爸。”这次小弗兰克朝我使了个眼色。

“弗兰克?”一位女士吆喝道,“橘子新鲜吗?”

“跟你的笑容一样新鲜,莱奥拉!”他答道,女士们会心一笑。这可不是我故作风雅,她们的确会心一笑。

我经过她们,喃喃地说了一声“女士们”。

铃响了一声,我又回到了我出生之前已经存在的世界。但这一次,没有穿过街道回到兔子洞所在的院子,我朝这个世界的深处走去。街道对面,穿着黑色长外套的酒鬼正在向身着束腰短装的店员打手势。他挥舞的卡片不是黄色,是橙色,不过,他说着同样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