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门卫的爸爸 第五章(第3/5页)

我视之为好兆头。

3

泰特斯雪佛龙在红加白商店边上,阿尔一次又一次从红加白商店为餐馆购买同样的补给。按照窗户上的标价,龙虾69美分一磅。超市对面,矗立在2011年一块闲置地上的是一个栗色仓库,门都敞开着,里面摆放有各式二手家具——婴儿床,藤摇椅,加有厚软垫的安乐椅尤其多。门上的标牌写着“快乐白象”,还有一块标牌,用A形框架支撑着,吸引着去路易斯顿路上的行人,内容大胆而创新,“没有找不到,只有不需要。”

看似店主的家伙坐在摇椅里,抽着烟斗,扫视着我。

他身穿横条T恤,肥大的褐色裤子,蓄着山羊胡子。

我想,在这个时间长河中特定的小岛上,这同样大胆而创新。他的头发梳到后面,用发蜡定了型,卷曲着垂到肩上,让我想起了看过的摇滚视频:杰瑞·李·刘易斯[38]在钢琴上跳动,吼着《大火球》。

快乐白象的店主可能是镇上出了名的垮掉的一代。

我朝他竖起一根手指,他轻轻点点头,继续抽烟斗。

在雪佛龙(普通汽油售价每加仑19.9美分,特级汽油每加仑多一美分),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剪着平头、精神焕发的员工正在修理一辆卡车——我猜是阿尼塞的卡车——车已经升起来了。

“泰特斯先生?”

他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啊?”

“阿尼塞先生说我可以用一下你的厕所。”

“钥匙放在前门里。”“门”的发音很怪。

“谢谢!”

钥匙拴在一块木片上,上面印着“男人”。

另一把钥匙的木片上写着“女孩”。我的前妻肯定会特别鄙视这玩意儿,我想。

厕所很干净,但有股浓重的烟味。洗脸台边上有只水壶形状的烟灰缸。从立起的烟头数量可以想象,很多来这间整洁小屋的访客上厕所的时候都喜欢吸烟。

我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二十多辆旧汽车停在加油站边上的小停车坪里。一串三角彩旗在汽车上空的微风中摆动。2011年可能售价数万元的汽车——这种经典款价格不会少过这个数——标价仅七十五和一百美元。一辆看似完好无损的凯迪拉克只卖八百美元。小销售亭(里面一位嚼着口香糖、梳着马尾辫的美女正沉浸在《电影故事》里)

上的标牌写着:“所有汽车性能完好,保留票据,泰特斯保证售后服务!”

我把钥匙挂好,谢谢泰特斯(他嗯了一声,盯着升降机上的卡车,头也没回)。我又朝美茵大街走去,心想去银行之前最好把头发理一下。

这让我想起了留着山羊胡子的垮掉的一代,我又心血来潮地穿过街道,朝二手家具市场走去。

“早啊!”我说。

“呃,已经下午了。但是,随你怎么说吧。”

他抽了口烟斗,夏末的微风裹挟着樱桃烟斗丝的香气。勾起了我对爷爷的记忆,我小的时候,他常吸。他有时候把烟吹到我耳朵里帮我治疗耳朵痛,这种治疗方法美国医药协会肯定不会批准。

“有手提箱卖吗?”

“噢,有一些,估计不超过两百个吧。一直往后走,往右看。”

“我要是买一个的话,能不能在这儿放几个小时,先去买点儿东西?”

“我五点钟关门,”他说,转过脸看看太阳。

“之后你得自己看管了。”

4

我花了阿尔的两张老美钞买了个皮质手提箱,放在垮掉的一代的柜台里,然后朝美茵大街走去,公文包不停蹭着膝侧。我朝绿色前线里面瞥了一眼,看见店员坐在收银机旁读报纸。没有看到穿着黑色外套的家伙。

购物区只有一个街区长,想迷路都难。我来到距肯纳贝克果品公司三四个店面的鲍默理发店。

一个红白相间的理发店招牌在玻璃橱窗里转动。

边上是一张政治海报,上面是埃德蒙·马斯基[39]。

我记得他是个疲惫不堪、肩膀倾斜的老人,但这个版本的他看上去年轻得像是还没到选举年龄,更不要说当选了。海报上说,“把埃德蒙·马斯基送进参议院!投民主党!”有人用明亮的白色带子在底下缠了一圈。上面用手工打印着“有人说缅因州做不到,但我们做到了!下一步:汉弗莱[40],1960!”

里面,两个老头靠墙坐着,理发师正在给另一个年纪与他们相仿的老头剃光头。两位等待的人都像火车头一样喷着烟。理发师也是(我想是鲍默),一边理发一边眯着一只眼睛,躲开升腾的烟雾。四个人都用我很习惯的方式打量着我:不甚怀疑、又带着评价的表情,克里斯蒂曾经称之为美国佬的怒视。发现很多东西没有改变的感觉很棒。

“我不是镇上的,但是个朋友,”我对他们说。

“一辈子都投民主党。”我举起手,做了个“帮帮我吧上帝”的手势。

鲍默开心地哼了一声。烟灰从烟头上跌下来。

他把烟灰从工作服上掸到地上。地上几根被踩碎的烟头夹杂在碎发中。“哈罗德是个共和党。你得小心他咬你。”

“他没戴假牙,”另外一个人说,他们都笑了。

“打哪儿来的,先生?”共和党哈罗德问道。

“威斯康星。”我先发制人,拿起一份《男性的冒险》杂志,以防对话继续进行下去。封面上,一位近于人类的亚洲绅士一只手戴着手套,拿着鞭子,正在靠近一位优美地绑在柱子上的金发美女。与之对应的故事叫“日本太平洋上的性奴隶”。

理发店里,爽身粉、润发油的气味和烟味完美融合。

等到鲍默示意我坐到椅子上时,我已经深深扎进了性奴隶的故事里。故事没有封面上那么激动人心。

“来旅游吗,威斯康星先生?”他一边问,一边把一块白色人造纤维布铺到我胸前,又在我脖子上围了个纸垫圈。

“对,”我诚实地回答。

“那么,你真是来到了上帝的国度。想留多短?”

“短到我看起来不会像个”——嬉皮士,我差点说出口,但鲍默肯定听不懂那是什么——“像个垮掉的一代。”

“让它有点儿过界,我猜。”他开始修剪。“再修长一点儿你看起来就跟经营快乐白象的那个娘娘腔一样了。”

“我不想那样,”我说。

“不,先生,他的头发很难看,那个人。”

那个家伙。

鲍默完事后,用粉擦了下我脖子后面,问我要不要维坦丽思、布莱尔克里姆或者野根发乳,要价四十美分。

我付了账。

5

我在故乡信托存了一千美元,没有招来大惊小怪的目光。可能新理的头发帮了忙,但我想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在使用现金购物、信用卡还处在萌芽状态的社会……我可能被认为是节俭的北方佬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出纳员,头发扎成卷,脖子上戴着贝雕,数了我的钱,把数目登上账,把副经理叫过来。经理又数了一遍,看了一眼账目,然后写了一张收据,上面有存款金额和活期账户上的总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