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门卫的爸爸 第六章(第2/8页)

他把帽子斜到另一边,动作轻柔而略带歉意。

转动了不到两英寸,却让我不再像个乡巴佬进城,而变得像……嗯……缅因州中部最得意的时空穿越者。我谢了他。

“不用谢,您叫——”

“安伯森,”我伸出手。他的握手简洁、无力,有如滑石粉一般。他松开手后,我有在运动服上擦手的欲望。

“来德里做生意?”

“是的,你是本地人吗?”

“在这儿待了一辈子,”他说着,叹了口气,好像这是个负担。基于我的第一印象,我想他也许就是这么想的。“您做什么生意,安伯森先生,要是您不介意我这么问的话?”

“房地产。但我既然来了,还想看一位老战友。

姓邓宁,名字我不记得了,我们都叫他‘斯基普’。”

斯基普一说是编造的,但我真不知道哈里·邓宁父亲的名字。哈里在作文里提到了哥哥和妹妹的名字,但拿着锤子的男人一直被称作“我的爸爸”。

“恐怕我帮不了您,先生!”现在他听起来很冷漠。生意完成了,虽然店里没有其他顾客,但他希望我离开。

“不过,可能你能帮我别的事情。镇上最好的酒店是哪家?”

“德里宾馆。往回走到肯达斯奇格大街,向右转,走上阿普米尔丘,到中央大街。找门前的马车灯。”

“阿普米尔丘?”

“我们这样叫,是的。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后面还有几件服装要改。”

我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1958年9月到10月间,我关于德里的记忆中最历历在目的一件事就是夜晚总是很早降临。

跟德里服装日用品店一店之隔的是梅琴体育用品店,秋季枪支销售正火热进行。两个男人正在店里调试猎枪,一位戴着蝶形领结(配着蝶形领子)的年长店员满意地旁观。运河的另一边被工人酒吧占据,那是你可以花五十美分喝杯啤酒聊聊天的地方。洛克奥拉上所有的音乐都是乡村和西部音乐。有《幸福角落》,《祝福成功》(常客们称作《血流成河》,我后来才知道),《两兄弟》,《金轮辐》和《沉睡的银元》。四位蓝领绅士站在酒吧外面,呼吸着下午的空气,盯着我的敞篷车看。他们的脸被花呢和棉花平顶帽子遮住,脚上都穿着巨大的无色工作靴,我2011年的学生称之为“狗屎靴”。四位中间有三位穿着背带裤。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想了想追着我的汽车的边流口水边撕咬的杂种狗,然后穿过街道。

“先生们,”我说。“里面有什么卖的?”

有那么一会儿,没人回答我。正当我以为没人会回答时,没穿背带裤的那位说:“啤酒,还能有什么?你不是这儿的吧?”

“威斯康星的,”我说。

“好样的,”其中的一个小声说。

“现在旅游很晚了,”另一个说。

“我来镇上做生意,但我想待在这儿时先看位老战友。”没人应答。有个人把烟头丢到人行道上,然后用贻贝大小的一团鼻涕弄灭,或许这是他对我的回应。尽管如此,我仍继续往下说:“他叫斯基普·邓宁。你们有谁认识姓邓宁的不?”

“我真想笑着亲吻猪,”没穿背带裤的家伙说。

“什么?”

他眼睛转动了一下,撇撇嘴,一种对蠢得不可救药的人不耐烦的表情。“德里有很多邓宁。

去看看该死的电话簿吧。”他朝里走去,他的伙计们跟着他。没穿背带裤的家伙给他们打开门,然后转身朝我说:“那辆福特里面是什么发动机?

V-8吗?”

“Y型。”我希望自己听起来很懂行。

“不错啊。”

“或许你该向上开,上那个山丘。那里有些高档的场所。这些酒吧只适合工人。”没穿背带裤的家伙冷淡地评判着我,刚到德里时我预料到了这一切,但是一直不习惯。“你会很惹人注目的。

等到斯特里亚和布蒂利耶上午十一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的人出来以后,更是如此。”

“谢谢,你人太好了!”

仍然冷淡的评价又开始了:“你不太熟悉情况,对吧?”他说着,走了进去。

我回到敞篷车里。灰色街上的空气中弥漫着工业废气的味道。随着下午结束晚上开始,德里市区看起来只比教堂长椅里的死掉的妓女有吸引力点儿。

我上了车,踩下离合器,发动汽车,有种强烈的欲望开车离开。开回里斯本福尔斯镇,爬出兔子洞,告诉阿尔·坦普尔顿重新找个人。只是他找不到了,不是吗?他已经精疲力竭,也没有时间了。我算是,用新英格兰的话说,捕猎手的最后一枪。

我行驶到中央大街,看到马车灯(我看过去时,恰逢晚灯亮起),把车开到德里宾馆前的转盘。

五分钟后,我就登记完了。我的德里时光正式开始。

3

等我拆包好新买的东西(剩下的现金一部分放进钱包,余下的放到新手提箱的衬里里面)时,我感觉很饿。下楼吃饭之前,我查了一下电话簿。

看到的情况让我心碎。没穿背带裤的那个人可能不是很热情,但他说得对,电话簿里,德里以及周围四五个村子里姓邓宁的有很多。差不多有一整页。这不奇怪,在小镇上某些姓就跟六月草坪里的蒲公英一样泛滥成灾。我在里斯本教书的过去五年间,肯定遇到过几十个斯塔伯德和莱姆基,其中有些是同胞,很多是第一代、第二代或者第三代堂表兄妹。他们相互通婚,又生了更多。

出发之前我应该抽时间问哈里·邓宁他爸爸的名字叫什么——本来是很容易的事情。要不是被阿尔展示给我看和要我做的事情彻底惊呆了,我肯定要问的。不过,我想,能有多难呢?要找到一个有特罗伊、阿瑟(又名图加)、埃伦和哈里这几个孩子的家庭,应该不至于只有夏洛克·福尔摩斯才能办到吧。

有了这个想法的鼓舞,我走进宾馆的饭店,点了一顿海鲜,有蛤蜊和舷外马达大小的龙虾。

没有要甜点,我更想去酒吧喝杯啤酒。在我读过的侦探小说里,酒吧服务员通常消息灵通。当然,要是宾馆里的招待跟我在这个无情的小镇上遇到的其他人一样,那我不会有什么收获。

幸好他不一样。放下手上擦酒杯的活儿来招待我的是个年轻人,长得很结实。留着平头,面如满月,性格爽快。“朋友,喝点儿什么?”

朋友两个字听起来很舒服,我也热情地朝他笑笑。“米勒清啤?

他看上去很疑惑。“没听说过,但是有美乐。”

他当然没有听说过米勒清啤;还没发明呢。“可以。我想我这会儿忘了自己是在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