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门卫的爸爸 第六章(第4/8页)

“这不由我说了算,”我说。我的思绪此时开始自动飞行模式。我没有听过或读过缅因州这个地区发生的系列杀婴案吗?或者在电视上看过,留着四分之一的神,剩下的精力等待着我的问题妻子结束另一个“女孩的夜晚”走着——或者是摇晃着——回家?我想的确没有,有关德里我唯一记得很清楚的是,八十年代中期发生了一场严重的洪水,洪水几乎毁了半个镇。

“不是你说了算?”

“是的,我只是中间人。”

“噢,祝你好运。这个镇子也不像曾经那么糟糕——去年七月,人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多丽丝·黛[51]的贞操带一样松垮——但离健康还任重而道远。我是个友好的人,喜欢友好的人。我正在分裂。”

“也祝你好运,”我说,放了两美元在吧台上。

“哎呀,先生,太多了!”

“我总是为开心的聊天支付附加费。”实际上,附加费是为了友好的面孔。聊天内容很令我不安。

“噢,谢谢!”他微笑着伸出手。“我还没有介绍自己。我叫弗雷德·图米。”

“幸会,弗雷德。我叫乔治·安伯森。”他握得很紧,没有滑石粉的感觉。

“需要建议吗?”

“当然。”

“在镇上,跟孩子们说话的时候要小心。从去年夏天开始,陌生人跟孩子聊天,要是被人看见的话,很可能会被警察盘问。甚至可能挨打。

不无可能。”

“即使没有穿小丑服?”

“嗯,那是全身装扮,不是吗?”他的笑容不见了。现在那张脸看起来苍白而冷酷。换句话说,跟德里的其他人一样。“要是你穿上小丑服,戴上橡胶鼻子,没人知道里面的你是什么样子。”

4

我坐着老式电梯一路咯吱咯吱上到三楼时一直在想。那是真的。要是弗雷德·图米所说的其他事情也是真的,如果邓宁拿着锤子锤死家人,还有人会感到惊讶吗?我想不会。我想人们会说这只是说明德里就是德里的另一例证。他们也许是对的。

进屋时,我有了个真实而恐怖的念头:如果我在未来七个星期改变一些事情,刚好让哈里的爸爸正好杀死了哈里,而不是让他变成了跛脚的轻度智障呢?

不会的,我告诉自己,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就像希拉里·克林顿2008年说的,我来了,就是要赢。

不过,她失败了。

5

第二天早上,我在宾馆的河景餐厅吃早餐,只有我和昨晚的五金推销员。他正埋头看当地报纸。当他把报纸丢到桌上时,我一把抓起来。我对头版不感兴趣,头版是关于菲律宾战争的叫嚣(虽然我一闪念想过奥斯瓦尔德会不会就在附近)。

我想看的是当地版面。2011年,我是路易斯顿《太阳报》的读者,第二版的最后一页标题总是“学校新闻”。要是孩子得了奖,参加班级旅游,或者加入社区清洁工作,自豪的家长总能在这里看到孩子们的名字。要是德里《每日新闻》有这样的特写,我在其中发现某个邓宁的孩子也不无可能。

然而,“新闻”版的最后一页只有讣告。

我看了看体育版面,读了周末即将到来的重大足球赛:德里老虎对阵班戈公羊。根据门卫的作文,特罗伊·邓宁今年十五岁。十五岁的男孩很可能出现在队里,尽管不一定是首发。

我没有找到他的名字。我逐字阅读了有关镇上小矮人足球队(老虎俱乐部)的一篇小故事,但也没找到阿瑟·“图加”·邓宁的名字。

我付了早餐费,走回房间,胳膊下面夹着借来的报纸,心想我成了恶心的侦探。在数了数电话簿里的邓宁之后(九十六个),另一个念头突然闪现:我已经被无处不在、过度依赖、引以为然的因特网社会束缚、甚至弄残了。在2011年,要想找到正确的邓宁有多难?只需要把“图加·邓宁”和“德里”输入我喜欢的搜索引擎可能就行了;按回车,让谷歌,二十一世纪的老大哥,接管一切。

在1958年的德里,最新的电脑有小住宅区那么大,当地的报纸毫无帮助。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记得我上大学时一位社会学教授——一个酷爱讥讽的老家伙——常说,别无选择的时候,干脆放弃,去图书馆。

我去了图书馆。

6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希望已经破灭(至少暂时是这样),我慢步走上阿普米尔丘,在杰克逊路和威彻姆路交汇处短暂地停了一下,看着名叫乔治·丹布劳的小男孩失去胳膊和生命(至少弗雷德·图米是这么说的)的下水管。我爬到山顶时,心跳加速,气喘吁吁。不是身体状况不佳,而是工厂的臭气使然。

我很沮丧,也有点儿害怕。不错,我有充足的时间找到正确的邓宁家庭,我很自信我会找到——如果有必要给电话簿里所有姓邓宁的人打电话的话,我会这样做,即使冒着改变哈里父亲这枚定时炸弹的风险——但我开始意识到阿尔已经意识到的问题:有东西在阻碍我。

我沿着堪萨斯街往前走,专心思考,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右边已经没有房屋了。地面陡然坠入乱蓬蓬的沼泽地,图米称为荒地的地方。只有一排摇摇晃晃的白色栅栏将人行道与陡坡隔开。我把手放在栅栏上,盯着下面杂乱的植被。看到黑暗的水潭若隐若现。成片的芦苇长得很高,像是史前时代就存在了。还有杂乱如波浪的荆棘。树木在这儿会发育不全,争夺阳光。有毒葛,有倾倒的垃圾,很可能还有流浪汉的住所。还有当地小孩儿才知道的小径。那些喜欢冒险的小孩儿。

我站在那儿,痴痴地看着,隐约听到微弱的轻快曲调——长号的声音依稀可辨。我在想今天早上的工作收效甚微。你能改变过去,阿尔告诉过我,但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

那是什么音乐?有点儿欢快,有点儿跳跃。

让我想起克里斯蒂,早年的时候,当我迷恋着她的时候。当我们彼此迷恋的时候。“吧哒哒……

吧哒哒迪咚”……格伦·米勒[52],是吧?

我去图书馆是想看看人口普查记录。上次全国人口普查还是在八年前的1950年进行的,普查记录可能会显示邓宁四个孩子中的三个:特罗伊,阿瑟和哈罗德。只有命案发生时年仅七岁的埃伦1950年还没有出生。会有家庭地址。没错,邓宁家在这八年中间可能会搬迁,但即使这样,邻居中也可能有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儿。德里地方不大。

不过人口普查记录不在图书馆。图书管理员,惹人喜欢的斯塔雷特太太告诉我说,她认为这些记录理所当然属于图书馆,但出于某种原因镇议会认为记录属于镇政府。1954年就转到了镇政府,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