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门卫的爸爸 第八章(第2/12页)

跟德里多数人一样,她礼貌而冷漠。

是的,她说,西区娱乐中心还在运营的时候,是孩子们很好的去处。附近有这么个地方让孩子们放学后去玩、随心所欲到处奔跑的确很棒。她能从厨房的窗户看到运动场和篮球场,看到那里空着她很难过。她说,她认为娱乐中心是因为预算削减而被关闭的,但她游移的眼睛和拼命吸烟的嘴巴似乎另有暗示:中心在儿童凶杀和失踪期间被关闭。预算可能只是次要原因。

我谢谢她,并递给她我新近打印的名片。她接过名片,心不在焉地朝我笑了一下,然后关上门。

动作很轻,没有发出“砰”的一响。但我听见门后咔嗒一声,知道她挂上了门链。

我想,万圣节到来时,娱乐中心兴许能满足我的需要,尽管我不完全喜欢这个地方。我想进去是不成问题的,透过一扇前窗能够清楚地看到街道上的情况。邓宁可能会开车来,而不是步行,但我知道他的车是什么样的。按照哈里的作文,那时天可能已经黑了,但街上有灯。

当然,能见度对双方都很关键。除非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意图上,否则邓宁肯定会看到我朝他跑去。我有手枪,但只有在十五码之内开枪才能确保击毙。我可能需要走得更近,才敢冒险射击,因为万圣节晚上,科苏特街肯定满是小鬼和妖精。不过我得等他走进屋子之前从藏身处突然冒出来。因为,根据作文,多丽丝·邓宁疏远的丈夫直接行凶。等到哈里从浴室出来时,所有人都倒下了,除了埃伦剩下的人都死了。我要是稍有迟疑的话,很可能看到哈里看到的情景:他妈妈的脑浆渗进沙发。

我穿越了大半个世纪,不止是要救出他们其中的一个。因此,要是他看见我走过来怎么办?

我拿着枪,他拿着锤子——很可能是从他的出租屋的工具抽屉内偷的。要是他朝我跑过来,那一切就好办了。我会像牛仔竞技表演上的小丑,转移牛的注意力。我会跳跃、呼喊,直到他走进射程,然后朝他胸口开两枪。

问题是,假定我能扣动扳机的话。

假定枪没有出问题。我已经在镇子郊外的一处沙砾堆里试射了一次,看上去没问题……但历史很执拗。

它不想被改变。

4

经过慎重考虑,我想可能会有更好的地点适合万圣节晚上的监视行动。我需要一点儿运气,兴许不用太多。“上帝知道,这片区域有很多在售的地产,”酒吧男招待弗雷德·图米在我来到德里的第一个晚上就告诉过我。我的勘察也证实了这一点。凶杀发生之后(再加上1957年的大洪水,别忘了这一点),貌似半个镇子都在待售状态。

在一个不这么冷淡的镇上,像我这样的房地产买家,到现在为止可能已经拿到城市钥匙,跟德里小姐度过了一个狂野的周末。

我还没有察看的一条街道叫怀莫巷,在科苏特街往南一个街区。这就意味着怀莫巷的后院紧挨着科苏特的后院。去看看也无妨。

尽管怀莫巷206号、邓宁家正后方的房子有人住了,但206号左边紧邻的房子——202号——看起来像是我祈祷应验了。灰色的墙漆还很新鲜,屋顶板也很新,但百叶窗关得严严实实。新近耙平的草坪上竖着一块黄绿色牌子,这种牌子在镇上随处可见,“德里住宅地产专业人员出售”。

这块牌子邀请我打电话给专员基思·黑尼,商量筹措资金的事。但我不想那样做,我把森利纳停在新铺的沥青车道上(山穷水尽的人才会卖这处房子),走进后院,昂首挺胸,目空一切。

我在探索新环境时,发现了很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要是你表现得像是你属于某个地方,人们也会认为你属于这个地方。

后院草坪修剪得很整齐,草叶被耙走了,露出柔和的绿色。一台推式剪草机放在车库里,车库上方挂着一块绿色帆布,帆布整齐地折在旋转刀片上。地下室隔壁是一个狗窝,上面的标牌表明,基思·黑尼最拿手的就是不放过一个恶搞的机会:“你的狗属于这里”。里面是一堆没有用过的草袋,一把移植铲和一把大剪刀压在上面。2011年,这些工具本应该锁起来;1958年,有人在照看它们,避免淋雨。我确信房子上了锁,不过没关系。

我没兴趣破开门闯进去。

怀莫巷202号后院的远端是一片树篱,大概六英尺高。也就是说,没有我高。虽然长得十分茂盛,人还是可以挤过去,要是不怕身上被擦伤的话。最好的地方是,当我朝车库背后右边的角落走去时,能看到斜对面的邓宁家的后院。我看到两辆自行车。一辆是男孩的施文自行车,用脚架支着。另一辆是埃伦·邓宁的,像死了的矮种马一样倒在一边。车上还带有初学者用的保护轮,我不会认错的。

院子里还有一大堆玩具。其中一件就是哈里·邓宁的菊花牌气枪。

5

你要是在业余演艺公司表演过——或者执导过学生戏剧演出,我在里斯本高中的时候做过几次——你就能体会到我对万圣节前那些日子是什么感受。首先,排练的感觉很随意。有即兴创作,有说笑,有嬉闹,由于性别对立已经建立,还有很多调情在里头。在这些早期排练中,要是有人说错了一句台词或者错过了一个提示,就会惹来一阵狂笑。要是哪个演员迟到十五分钟,他或她可能会被严厉训斥,但仅此而已。

开演临近,一切变得现实,而不再像荒唐的梦。

即兴创作开始消失,玩闹没有了,虽然还有说笑,笑声却带着紧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错台词或者错过提示不再滑稽好玩,而是令人恼怒。一旦布景搭好、距离开幕的夜晚只有几天时间,排练迟到的演员肯定会被导演一阵猛批。

盛大的夜晚到来了。演员穿上服装,化上妆。

有些人紧张过度;所有人都感觉没有准备好。很快他们就得面对前来看他们大显身手的满堂观众。

舞台没有装饰的日子里看上去很遥远一切,最终来临了。大幕开启之前,一些哈姆雷特、威利·洛曼[68]、或者布兰奇·迪布瓦[69]不得不冲进最近的洗手间并感觉不适。从来都是这样。

相信我说的关于会感觉不适的那部分。我知道的。

6

万圣节凌晨,我发现自己不在德里,而在海上,风暴肆虐的海上。我抓着一艘大船的栏杆——我想,是一艘游艇——船即将沉没。狂风吼叫着,夹杂着雨滴,打在我脸上。巨大的浪花,浪底一片漆黑,浪头充满泡沫、呈现出凝固的绿色,朝我涌来。游艇升起来,扭动着,然后疯狂地转动着再次垂直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