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回到过去 第十三章(第4/9页)

当我回到自己的居所时,米米·科科伦那辆天蓝色纳什漫步者汽车停在路边,米米正往方向盘后面坐。看见我,她又钻出来。脸上很快地掠过一丝愁苦的表情——由于痛苦或者是用力——不过,当她走上车行道时,脸上挂着平时的干涩笑容。好像是我逗笑她的,不过是以一种很好的方式。她手里拿着一只巨大的马尼拉纸信封,里面装着《凶杀地》的一百五十页书稿。在她的纠缠下,我最终屈服交给她了……但这只是前一天的事。

“要么你超喜欢,要么你根本没读过十页,”

我说着,接过信封。“是哪种情况?”

她的笑容现在变得既神秘又开心。“跟多数图书管理员一样,我读书速度很快。我们能进屋谈谈吗?现在还不到六月中旬,但已经很热了。”

是的,她在淌汗,我之前从没见过她流汗。

还有,她看起来好像瘦了。这对她可不好,她身上可没多少肉可瘦。

我们坐在我的客厅里,面前摆着大杯冰镇咖啡——我坐在安乐椅里,她坐在沙发上——米米谈了她的看法。“我很喜欢杀手伪装成小丑的地方。

你可以说我变态,但我觉得这既美妙又恐怖。”

“你要是变态的话,我也一样。”

她笑了。“我敢肯定你能找到出版商。总体来说,我很喜欢。”

我感觉有点受伤。《凶杀地》一开始是为了伪装而写的,但随着写作不断深入,它对我来说已经越来越重要。就像是秘密的备忘录。一个敏感处。“那个‘总体来说’让我想起了亚历山大·蒲柏——你知道的,用轻微的赞扬进行贬低?”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沉吟。“只不过……

哎,乔治,你不该写这个。你该教书。如果你出版这样一本书,美国没有哪个学校会雇你。”她停顿了一下。“或许,马萨诸塞州除外。”

我没有回答。无话可说。

“你跟迈克·科斯劳的作为——你为迈克·科斯劳所做的——是我见过的最神奇最美妙的事情。”

“米米,那不是由于我。他恰好有天——”

“我知道他有些天赋,这从他走上舞台一开口就表露无遗,但是,听我说,朋友。在高中工作四十年,活了六十岁,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艺术天分远比培养艺术天分更常见。任何一个冷酷无情的家长都可能毁掉艺术天分,但是,要培养它可是难上加难。这是你的天赋,比写这东西的天赋要高得多。”她拍拍面前咖啡桌上的一堆文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谢谢,表扬我敏锐的判断。”

“谢谢。你的洞察力只有你的美丽外表能超得过。”

这让笑容又到了她脸上,只是比以前更干涩。

“不要偏离重点,乔治。”

“是,米米女士!”

笑容消失了。她靠上前来。眼镜后那双硕大的蓝色眼睛在她脸上游动。晒黑的皮肤之下有些泛黄,之前紧绷的脸颊变得凹陷。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德凯留意到了吗?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因为想起孩子们说的笑话:德凯只有到晚上脱袜子的时候才会发现穿的袜子不是一对。可能到晚上都不会发现。

她说,“菲尔·贝特曼不再是威胁着要退休了,用我们可爱的博尔曼教练的话说,他已经拉了拉环,扔了手榴弹。也就是说,英语系现在有个空缺。来德诺姆联合高中当全职老师吧,乔治。孩子们喜欢你。高年级的演出结束后,社区的人们觉得你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第二。德凯就等着你的申请了——他昨天晚上跟我说的。求你了。

这本书匿名发表吧,要是不得不发表的话,但是,来我们这里教书。你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我极其想说好,因为她说得对。我的工作不是写书,当然,也不是杀人,不管那些人多么该死。

我还有约迪镇。我一个陌生人来到这里,从自己的时代和家乡漂泊而来的陌生人,但是在这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在餐馆里,阿尔·史蒂文斯说的——就是友善的言辞。如果你曾经有过思乡的经历,或者远离抚育你的人和事、有过漂泊异乡的感觉,你就会知道欢迎的话或者友好的笑容有多大的意义。约迪是与达拉斯迥然不同的地方。

现在,镇上一位重要的公民请我常住下来,不再只作为访客。但是,分水岭时刻正在逼近。只是还没有来到这里。或许……

“乔治?你脸上的表情真奇怪。”

“这叫思考。能让我想想吗?”

她把手举到脸边,将嘴巴变成一个滑稽的圈,表示抱歉。“编好我的头发,叫我荞麦[112]吧。”

我没有理会,因为我正忙着梳理阿尔的笔记。

我不再需要看着笔记。九月份新学年开始的时候,奥斯瓦尔德还在苏联,虽然他为了要跟他的妻子和女儿琼返回美国,已经开始了后来旷日持久的纸笔之战。玛丽娜可能已经怀上琼。这场战斗奥斯瓦尔德最终会赢,他靠着天生的聪明(要是尚未发育完全的话),让一个超级大国的官僚机构跟另一个超级大国的官僚机构争斗,但他们直到第二年年中才走下“S·S·马斯丹”号远洋班轮,踏上美国的领土。至于说得克萨斯……

“米米,学年通常是在六月的第一周结束,对吧?”

“总是第一周。夏天需要打工的孩子们必须敲定日期。”

奥斯瓦尔德一家1962年6月14日才会到达得克萨斯州。

“我签的任何教学合同都是试用的,对吧?

比如说,一年?”

“如果各方满意,还可以续签,是的。”

“那你们就可以多一位试用英语老师了。”

她笑了,拍拍手,站起身,伸出胳膊。“太棒了!

米米女士的拥抱!”

我抱住她,听到她喘气,迅速放开她。“你到底怎么了,夫人?”

她回到沙发上,端起冰镇咖啡,咂了一口。“让我给你两条建议,乔治。第一条,如果你来自北方的话,永远别把得克萨斯女人叫夫人。这个词听起来很讽刺。第二条,永远别问任何一个女人‘你到底怎么了’。试着问些更优雅的问题,像是‘你觉得还好吗’?”

“那你觉得还好吗?”

“为什么不好呢?我要结婚了。”

开始,我无法将这个奇怪的弯和那个弯对接起来。不过她眼睛里严肃的表情似乎在说,她根本没有绕弯子。她围绕着什么事情转圈子。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说‘恭喜你,米米女士’。”

“恭喜你,米米女士。”

“德凯差不多一年前提过这个问题。我打断他,说他妻子才去世不久,这太快了,会引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