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十四章(第2/6页)

“录音机总是从电灯线里取电吗?”

“那是自然。”

“我能买两个这种回声器吗?”

“四个都可以,如果你需要的话。但是要一个星期。”

“两个就够了。多少钱?”

“这类东西可不便宜。一对要一百四十块。

最低价了。必须现金支付。”他说话的口气中带着遗憾,仿佛是说我们刚才做了个美妙的电子技术梦,现在梦该结束了。

“请你安装的话得加多少钱?”我看到他一阵惊慌,赶紧消除他的紧张。“我不是让你干黑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是把窃听器装在几只台灯里,连在录音机上——行不行?”

“当然可以,怎么称呼?”

“叫我无名先生吧。”

他的眼睛一亮,就像E·霍华德·亨特[117]第一次遭遇水门酒店的挑战时一样。“不错的名字。”

“谢谢。有必要多带点电线。要是我装得近,就短点儿;要是我不得不藏到橱柜里或者墙的另一边,就得长点儿。”

“可以,但线不能超过十英尺,否则声音就不清楚了。还有,你用的线越多,被人发现的几率就越大。”

即使一个英语老师也能明白这一点。

“一共多少钱?”

“嗯……一百八。”

他准备好讨价还价,但我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爱好。我放五张面值二十元的钞票在柜台上,然后说,“等我拿到货再给你余款。但事先得试试能不能正常工作,怎么样?”

“好的,可以。”

“还有一件事。用旧台灯。很旧的那种。”

“很旧的?”

“像是从旧货甩卖或者跳蚤市场上两毛五一盏那种。”在导过一些戏之后——算上我在里斯本高中导演的,《人鼠之间》已经是第五场了——你就对背景布置有了些了解。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从带简单家具的公寓里偷走装有窃听器的台灯。

有一小会儿,他看起来很疑惑,然后心领神会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我明白了。真实。”

“计划就是这样,斯坦。”我朝门口走去,然后走回来,胳膊靠在晶体管收音机展示柜上,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敢发誓说他看见的是杀害弗兰克·邓宁的那个人,但我也不敢发誓说他没有看见。“你不会跟人乱说,对吧?”

“不会,当然不会!”他用两根手指盖住嘴唇。

“这就对了,”我说。“什么时候能好?”

“得几天时间。”

“我下星期一回来。你什么时候关门?”

“五点。”

我算了算从约迪到达拉斯的距离,然后说:“再加二十块,开到七点。我最快也要那个时候。

怎么样?”

“好的。”

“很好。把东西都准备好。”

“我会的。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有。你到底为什么叫沉默的迈克?”

我期待他说“因为我会保守秘密”,但他没这样说。“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以为圣诞颂歌是在唱我。有点儿卡住了。”

我没有问为什么,但朝我的车走去的半道上,我突然领悟,笑了起来。

沉默的迈克,神圣的迈克。[118]

有时候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3

等李和玛丽娜回到美国,他们会住进很多租金便宜的公寓,包括在奥尔良我已经拜访过的一间。但是,根据阿尔的笔记,我想只有两处我需要注意。一处位于达拉斯西尼利街214号。另一处位于沃斯堡,这一处正是我拜访沉默的迈克之后要去的地方。

虽然我有张城市地图,但还是问了三次路。

最后,是位上了年纪的黑人妇女,一家小零售铺的店员,给我指对了路。等我最终找到地方时,对这儿的方位为什么那么难确定便不感到惊讶了。

梅赛德斯街尽头是尚未铺砌的沙砾路,两边挤满比小佃农的窝棚好不了多少的破烂房屋。街道通向一片巨大而几乎空着的停车场,风滚草在破烂的沥青间拂动。停车场外是一家空心砖仓库的后墙。墙上用白灰写着十英尺高的字:“蒙哥马利—沃德百货公司地块”,“闲人勿入,违者必究”,以及“警方监控”。

空气中弥漫着从敖德萨一米德兰方向传来的石油气味。敞开的窗户传出摇滚乐的声音。我听到了多维尔斯,约翰尼·伯内特,李·多尔西,查比·切克……这是在开始的四十码左右。女人们在生锈的旋转木马上晾衣服。她们都穿着罩衣,很可能是从扎耶尔的马默斯马特市场买的。看起来都像是怀孕了。一个肮脏的小男孩和一个同样肮脏的小女孩站在开裂的泥土车道上,看着我开过去。他们手牵着手,长得太像了,肯定是双胞胎。

男孩只穿了一只短袜,拿着一支玩具枪。女孩穿着米老鼠T恤,下面穿着一块松弛的尿裤。她抱着一个跟她一样脏的塑料娃娃。两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在各自的院子之间踢着球,嘴角都叼着香烟。

在他们旁边,一只公鸡和两只浑身污泥的母鸡在灰地上啄食,旁边是只骨瘦如柴的狗,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我把车停在2703号门口,李无法忍受玛格丽特·奥斯瓦尔德让人窒息的爱之后,就会带着妻子和女儿搬来这里住。两块混凝土板通向一块油污的地面。要是在城市更富庶的地方,这块地方肯定会变成车库。一块可能被当做草坪的荒地上长满杂草,散放着便宜的塑料玩具。一个穿着破烂粉色短裤的女孩正对着房子墙壁不停地踢足球,每次球击中木头墙板,她就高喊一声。

一个女人,头发卷在巨大的蓝色卷发筒上,嘴里叼着烟,把头从窗户里挤出来喊道:“你再踢得话,罗塞特,我就出来把你这个讨厌鬼打一顿!”然后那个女人看见了我。“你想干什么?

你要是来收钱的话,我帮不了你。都是我丈夫管。

今天他上班了。”

“不是来收钱,”我说。罗塞特大吼着把球踢向我,我用脚边接住球,然后轻轻地踢回去,她的吼叫变成了勉强的微笑。“我只想跟你聊聊。”

“那你等一下。我穿衣服。”

她的头不见了。我等着。罗塞特这次把球踢得很高,但在球撞到房子之前我用手掌接住了。

“不准用手,你这个肮脏的老王八蛋,”她说。

“要罚球!”

“罗塞特,我是怎么说你张那该死的嘴的!”

妈妈走出来,站到门阶上。用黄色薄纱巾盖住卷发筒。这让她看起来像被茧包裹的昆虫,那种有毒的昆虫。

“肮脏的、狗杂种老王八蛋!”罗塞特尖叫着,然后朝蒙哥马利一沃德百货公司仓库方向的梅赛德斯街上跑去,一边踢球,一边疯笑。

“你想干什么?”妈妈22岁,看起来却像是50岁。好几颗牙都没有了,黑色的眼睛也褪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