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十七章(第2/7页)

我把文件格里的文书扔进废纸篓……看见一个小小信封,封口尚未撕开,可能是我漏拆了。

我知道谁习惯使用这种信封。里面的笔记本纸上没有称呼,除了她淡淡的香水味道(可能只是我的想象)之外,也没有签名。消息很简短。

谢谢你让我知道有些事情有多么美好。请不要离开。

我攥在手里,想了一会儿,然后塞进身后的口袋里,快步下楼去图书馆。我不知道我打算怎么办,也不知道我打算跟她说什么,但是没有关系,因为图书馆一片昏暗,椅子摆在桌子上。我还是试图拧了拧门把手,但是门锁了。

4

停车场上,教职工停车位这一端只剩下两辆车,丹尼·莱弗蒂的普利茅斯轿车和我的福特。

我的敞篷汽车现在看上去颇显破旧。我也同样,自觉有点儿邋遢。

“安伯森先生!等等,安伯森先生!”

是迈克和博比·吉尔,他们急匆匆穿过闷热的停车场,朝我走来。迈克拿着一个包起来的小礼物,伸出手递过来。“我和博比给你准备了样东西。”

“你们不用给我买东西,迈克。”

“我们一定要买,先生。”

我很感动,看到博比·吉尔在流泪,又很高兴,她脸上厚厚的蜜丝佛陀涂层不见了。现在,既然她知道损毁容貌的疤痕即将消失,她也停止了遮盖。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非常感谢您,安伯森先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您。”她看着迈克。“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您。”

他们很可能不会。这是件好事。无法弥补落了锁、黑洞洞的图书馆,但是——这是件好事。

“打开吧,”迈克说。“我们希望您能喜欢。

这是为您的书买的。”

我打开包装。里面是个八英寸长,两英寸宽的木盒,木盒里面,真丝包裹着一支威迪文钢笔,我的名字首字母GA印在笔夹上。

“噢,迈克,”我说,“这太珍贵了!”

“即使是纯金的,也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

他说。“您改变了我的人生。”他看着博比。“我们的人生。”

“迈克,”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拥抱了我,在1962年,这在男人之间非常难得。我很高兴,也回抱一下。

“保持联系,”博比·吉尔说。“达拉斯不是远,”

她停顿一下,纠正自己的语法错误。“不是很远。”

“我会的。”我说,但我不会,他们可能也不会。

他们会开始他们的生活,要是幸运的话,他们的生活会光芒闪耀。

他们开始离开,然后博比转过身。“很遗憾你们分手了。这让我很伤心。”

“我也很伤心,”我说,“不过,可能这样是出于好意。”

我往回走,打包打字机和其他物品,我想,东西仍然很少,一只手提箱和几个纸板箱就能装下。在中央大街上等红灯的时候,我打开小盒子,看着钢笔,钢笔精美极了。我非常感动,他们能送给我这件礼物。更让我感动的是,他们等着跟我说再见。红灯变绿了,我合上盒盖,继续开车。

嗓子里有点儿堵,但我的眼睛是干的。

5

生活在梅赛德斯街上并非令人振奋的体验。

日子并不十分糟糕。充斥着放学孩子的喊叫声,孩子们都穿着宽大的旧衣服;家庭主妇在邮箱或者后院晒衣绳边牢骚满腹;青少年开着锈迹斑斑、带玻璃丝消声器的打浆机,收音机里播放着KLIFE。凌晨两点到六点之间不那么糟糕。当孩子们最终在婴儿床(或者梳妆台抽屉)里入睡,他们的爸爸在鼾声中迎接第二天商店、工厂或者偏远的农场里按时计酬的工作时,一片令人震惊的寂静便笼罩了整条街道。

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街上闹腾了起来,妈妈喊孩子进屋帮忙做家务,爸爸回到家对着妻子大声嚷嚷,或许除了妻子他们再无嚷嚷的对象。

喝醉的爸爸们八点钟左右蜂拥而至。十一点前后最是吵闹,要么是因为酒馆打烊,要么是因为金钱散尽。之后,就听到砰声关门,玻璃破碎,或者是惨声尖叫,醉酒的爸爸对着妻子、孩子或者同时对妻子和孩子发飙。警察到达时,红灯的闪光常会透进我拉下的窗帘。有几次,枪声响起,可能是朝天发射的,也可能不是。有一天凌晨,我出去取报纸时看见一个女人下巴上的血迹已经干结。她坐在与我的仅隔四栋的一幢房子前面的路边,正在喝一罐孤星牌啤酒。我差点下去看她,尽管我知道插手这个底层社区的生活是多么不明智。随后,她看见我在观察她,便举起中指,我又走回屋子里。

没有欢迎礼车,没有名叫玛菲或者巴菲的女人去参加青年女子协会的会议。住在梅赛德斯街上有的是大量的时间,有时间进行思考,有时间怀念约迪的朋友,有时间思念一直分散我精力的工作,这工作让我忘了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我意识到教学不仅仅是打发时间,实际上教学已经填补了我的思想,仿佛你真的在乎,仿佛你感觉你真的能够带来改变。

我甚至有时间对之前很漂亮的敞篷跑车感到厌倦。除了出了故障的收音机和呼哧作响的阀门,锈迹斑斑的排气管发出刺耳的逆火声,挡风玻璃上也出现了一条裂纹,裂纹是被笨重的沥青罐车上掉下来的石头砸的。我已经不再洗车,现在——很遗憾地说——它跟梅赛德斯街上其他的破旧汽车看起来非常和谐。

关键是,有时间想念萨迪。

你伤了那位年轻女士的心。埃伦·多克蒂说。

我心里也很不好受。向萨迪倾诉一切的想法有天晚上突然进入我的脑海,那天晚上我醒着躺在床上,听着隔壁醉酒的吵闹:你有,我没有,你有,我没有,操你妈的。我放弃了这个想法。但第二天晚上,它再次出现。我能想见跟她一起坐在餐桌前,一起喝咖啡,下午强烈的阳光倾斜着穿透窗户,照在水槽上。冷静地开口。告诉她我的真名叫雅各布·埃平,我直到十四年之后才会出生。

我来自2011年,是穿越一条时间裂缝来到这里,我已故的朋友阿尔·坦普尔顿把它称为兔子洞。

我如何能够说服她相信这回事呢?告诉她某个背叛美国的家伙已经改变了对苏联的态度,很快就会跟他的苏联妻子和小女儿搬进我现在的住处对面?告诉她达拉斯德州人队——还不是牛仔队,还不是美国之队——今年秋天会在第二场加时赛中以20比17击败休斯敦油工队?太荒唐了。

但是,对于立等可见的未来,我还知道些什么呢?

我知道的并不多,因为我没时间仔细研究。我对奥斯瓦尔德颇为了解,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