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十七章(第4/7页)

“您确定不想来点桃子派吗?新鲜的。”

“不用了。”

“确定吗,亲爱的?”

现在,经济舱的乘客开始蜂拥而出,所有人都提着手提箱。我听到一个女人长声尖叫。是不是瓦达在叫她的小叔子?

“我确定。”我说,抓起杂志。

她明白了我的暗示。我坐在那儿,把剩下的沙拉搅进法式沙律酱调味的橙羹里,一边观察。

此时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出现了。

但是,这个小孩已经学会走路,不可能是琼,琼没有这么大。乘客经过餐馆,跟前来接机的亲友们热情聊天。我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用手拍他女朋友的屁股。女孩笑了,打他的手,踮起脚尖亲吻他。

大约五分钟,出口便挤满了人。然后,人群开始消散。还是没有奥斯瓦尔德一家的身影。一种强烈的必然性向我袭来:他们不在飞机上。我不仅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而且跳进了某种平行的宇宙。或许,黄卡人本打算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黄卡人死了,而我脱身了。没有奥斯瓦尔德?

太好了,任务取消。肯尼迪会在其他版本中死去,但是不在这个版本中。我可以追上萨迪,从此以后跟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个念头刚刚涌起,我突然第一次看见了我的目标。罗伯特和李肩并着肩,愉快地谈话。李摇晃着什么,要么是个特大的公文包,要么是个小背包。罗伯特提着粉色手提箱,圆形边角,宛如出自从芭比的橱柜买的东西。瓦达和玛丽娜紧随其后。瓦达拿着一只拼缝布袋,玛丽娜将另一只拼缝布袋扛在肩上。她还将此时四个月大的琼抱在怀里,竭力追赶。罗伯特和瓦达的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她。

瓦达朝两个男人喊,他们几乎是在餐馆门前停下。罗伯特咧嘴一笑,取下马丽娜的袋子。李的表情……高兴?狡猾?两者兼有。最轻微的笑意点缀着他的嘴角。毫无特征的头发梳得很整齐。

他穿着平整的白色衬衫,卡其布裤子,闪亮的鞋子,他宛如完美的水兵。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刚航行了大半个地球的旅客。他的身上没有半条皱纹,脸上没有一丝须茬。他只有二十二岁,看起来更加年轻——就像我教的上个美国文学班上的青少年。

玛丽娜也是。再过一个月她才到购买酒精饮料的法定年纪。她疲惫不堪,惊慌失措,审视着一切。她也异常美丽,头发乌黑发亮,蓝色的眼睛惹人怜爱。

琼的胳膊和腿用布片裹着。连她的脖子也被包起来,虽然她没有哭,她的脸红扑扑、汗淋淋的。

李接过孩子。玛丽娜感激地笑笑,她的嘴唇分开时,我看见她的一颗牙齿不见了。其他牙齿也已经变色,有一颗几乎变成了黑色。跟她滑腻的皮肤和曼妙的眼睛形成鲜明的对比。

奥斯瓦尔德靠近她,说了些什么,她脸上的笑容顿时灰飞烟灭。她警惕地看着他。他又说了些什么,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手指捅她的肩膀。

我记得阿尔的故事,想知道奥斯瓦尔德现在跟他妻子说的是不是:pokhoda,cyka——走吧,婊子!

不过不是。是琼层层包裹让他恼火。他把包裹扯开——首先是胳膊,然后是腿——把布片扔向玛丽娜,玛丽娜笨拙地接住。然后玛丽娜四处张望,看是否有人在看他们。

瓦达转过身,碰了碰李的胳膊。他丝毫没有留意瓦达,只是扯开围在琼脖子上的棉毛围巾,扔向玛丽娜。围巾掉在出口的地上。玛丽娜弯下腰捡起来,一声不吭。

罗伯特走近他们,在他弟弟的肩膀上友好地捅了一拳。出口此时几乎空无一人——最后下机的乘客已经走到奥斯瓦尔德一家前面——我清楚地听见了罗伯特说的话:“让她喘口气,她才刚到这儿。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哪儿。”

“看看这孩子,”李说着,把孩子举起来检查一番。这时,孩子哭了起来。“她把孩子裹得像具埃及木乃伊。因为他们在家乡是这么做的。

我真是哭笑不得。Staryj baba!老娘儿们!”他怀里抱着大声哭叫的孩子,转向玛丽娜。她惊恐地看着他。“Staryj baba!”

她想笑,是知道自己被取笑了,却不明所以。

我突然想起了《人鼠之间》中的雷尼。然后,李咧开嘴,自信而有些歪斜的大笑在他脸上绽开。

这让他近乎显得潇洒。他轻轻地亲吻妻子,先是一边脸颊,然后是另一边。

“美国!”他说,又亲了她一下。“美国,丽娜!

自由的国度,狗屎的国度!”

玛丽娜的笑容灿烂起来。李开始用俄语跟她讲话,一边把孩子递回去。他们走出我的视野时,玛丽娜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把孩子抱到肩上,以便能腾出手,牵着李的手。

8

我回到家——要是能把梅赛德斯街称为家的话——试图打个盹。我睡不着,于是把双手垫在脑后,听着街上嘈杂的噪音,跟阿尔·坦普尔顿对话。我发现,我现在一个人住的时候经常这样做。

就一个已死亡人来说,他要说的话还真多。

“我真愚蠢,来到沃斯堡。”我告诉他,“要是我把窃听器挂到录音机上,有人可能会发现我。

奥斯瓦尔德本人可能发现我,那样的话,一切都会改变。他已经变成了偏执狂,你在笔记中提过。

他知道在明斯克克格勃和苏联内务部在监视他,他肯定害怕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会在这儿监视他。联邦调查局确实会监视他,至少在某些时候。”

“没错,你得格外小心,”阿尔同意地说,“很不容易,但我相信你,伙计。这也是一开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我甚至不想靠近他。在机场看见他我就觉得极度紧张不安。”

“我知道你不想,但你别无选择。我做了一辈子烹饪,我可以告诉你,不打碎鸡蛋是做不成煎蛋卷的。过高地估计这个家伙也是个错误。他不是个超级罪犯。还有,他会被人弄得心烦意乱,主要是他精神错乱的妈妈。除了对他的妻子大喊大叫,或者喊叫也不足以泄愤时虐待她之外,他还有什么强项呢?”

“我想李是爱她的,阿尔。至少有点儿爱,可能很爱。尽管他大喊大叫。”

“是的,像他这样的家伙最有可能侵害他们的女人。看看弗兰克·邓宁吧。你只管做好你的事,伙计。”

“即便能成功地安装窃听器,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争吵录音?用俄语争吵?那还真是有趣。”

“你不用解码这个男人的家庭生活。你需要弄清的是乔治·德·莫伦斯乔特。你要确定乔治·德·莫伦斯乔特没有参与谋杀沃克将军。一旦你完成这一点,不确定的窗户就会关闭。请看看积极的一面吧。如果奥斯瓦尔德发现你在监视他,他未来的行动也许会朝着好的方向变化。他可能不会尝试刺杀肯尼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