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十八章(第2/8页)

“一个月六十对我来说有点儿高,先生,”

李·奥斯瓦尔德说(考虑到坦普尔顿一家每个月少付十美元,这个数字也让我有点儿吃惊)。他的声音带着尊敬,夹杂着一丝南方口音。“要是五十五可以的话……”

“我能接受你讨价还价,但是,不用白费口舌了,”蛇皮靴说。他穿着叠层鞋跟,晃前晃后,像是急着要离开。“我要多少就是多少。如果你出不了这么多,别人能出。”

李和罗伯特对视了一下。

“还是进去看看吧。”李说。

“这是居家街上一处不错的地方,”蛇皮靴说。

“当心门廊的第一级台阶,需要一点儿修缮。有很多这种地方的人很坏。之前的那帮人,啊呀!”

小心点儿,混蛋,我想,你们说的是艾维一家。

他们走进去。声音消失了,当蛇皮靴走到前室的窗边时声音又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就是艾维曾经说过对面的邻居能看见的房间,在这一点上她百分之百正确。

李问他未来的房东准备如何处理墙上的洞。

质问之中没有愤怒,没有讽刺,也没有奉承,尽管每句话结尾都加了“先生”。这可能是他在海军陆战队里学到的尊敬而平淡的口气。“毫无色彩”

也许是最适当的词眼。他的脸和声音就像善于钻空子的人。至少,在公众面前如此。是玛丽娜看到了他的另一副面孔,另一种声音。

蛇皮靴含糊答应,信誓旦旦地保证主卧里添一张新床垫,由于“之前那帮人已经走了,还偷走了”之前的一张床垫。他重申说,如果李不想住这地方,有人会住(说得好像房子没有空在那里一整年似的),然后请两兄弟参观卧室。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待罗塞特的艺术创造。

声音失踪了,等他们走到厨房附近时,声音再度出现。我很庆幸,他们经过比萨斜灯时看都没看一眼。

“——地下室?”罗伯特问道。

“没有地下室!”蛇皮靴回答说,拉长声音,仿佛没有地下室倒成了优点。显然他就是这么觉得的。“在像这样的街区,地下室唯一的功能就是装水。那个潮湿噢!”这时,他打开后门带他们去后院,声音又消失了。那与其说是后院,不如说是一块空地。

五分钟之后,他们又回到前面。这一次,是哥哥罗伯特试图讲价。跟李一样没有战果。

“给我们几分钟好吗?”罗伯特说。

蛇皮靴看着他笨重的镀铬手表,勉强答应了。

“我在教堂街约了人,所以你们得赶快拿主意。”

罗伯特和李走到罗伯特的贝尔艾尔后面,尽管他们压低声音避免蛇皮靴听见,当我把碗对着他们的方向时,我还是听了个十之八九。罗伯特想再看看别的地方。李说他就想要这儿。开始住这里还不错。

“李,这是个洞,”罗伯特说。“它会吞掉你的……”钱,也许是。

李说了些什么,我分辨不清。罗伯特叹了口气,屈服地举起双手。他们回到蛇皮靴身边,蛇皮靴握了一下李的手,赞赏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他宣布了房东的圣经:第一个月,最后一个月,损耗押金。罗伯特插进来说,损耗押金不交,除非修好墙壁并添一张新床垫。

“新床垫当然要添,”蛇皮靴说。“我会确保把那台阶修好,小女人不会扭到脚踝。但要是我把墙壁修好,我得每个月加五块钱房租。”

我从阿尔的笔记上得知,李会租下这地方,但我仍然期待着他生气离开。可是相反,他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软塌塌的钱包,抽出一小叠钞票,把其中的多半放到新房东伸出的手里。罗伯特回到他的车里,厌烦地摇头。他的目光短暂地转向街对面我的房子,然后移开,毫无兴趣。

蛇皮靴再次拍了一下李的手,然后跳进他的克莱斯勒,疾驰而去,后面扬起一团灰尘。

一个跳绳女孩骑着生锈的踏板车冲上前来。

“你要搬进罗塞特的房子吗,先生?”她问罗伯特。

“不是我,是他。”罗伯特一边说一边朝弟弟竖起拇指。

小女孩把踏板车推到李身边,问准备打爆杰克·肯尼迪右边脑袋的那个家伙有没有孩子。

“我有个小女儿。”李说。他把手放到膝盖上,把腰弯到小女孩的高度。

“她长得漂亮吗?”

“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大。”

“她会跳绳吗?”

“宝贝儿,她还不会走路呢。”他将“不会”

说成了“贝会”。

“那就让她背牛粪去吧。”她朝温斯考特路跑去。

两兄弟朝转身向房子走去。这时声音变得模糊,不过我调大音量后,还能够听到个七七八八。

“吃了……大亏,”罗伯特告诉他。“等玛丽娜看到,她会像苍蝇叮狗屎一样对你。”

“我会……丽娜,”李说。“但是,罗伯特,如果我不从妈妈那里、从那栋小房子……出来,我可能会杀了她。”

“她可能有点儿……但是……爱你的,李。”

罗伯特朝街上走了几步。李跟上他,他们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

“我知道,但她控制不了自己。有天晚上我和玛丽娜正做爱的时候,她从折叠沙发那里朝我们喊叫,她睡在客厅里,你知道。‘别着急,你们两个,’她喊道,‘要第二个孩子现在还为时太早。等到你们养得起这个再说吧。’”

“我理解。她可能不好相处。”

“她不停买东西,罗伯特。说是给丽娜买的,却推到我的脸上。”李笑着走回贝尔艾尔。这一次是他的眼睛扫过2706,我尽一切努力在窗帘后面保持不动。并且保持碗一动不动。

罗伯特跟他走到一起。他们靠到后保险杠上,两人穿着蓝色衬衫和工人裤。李系着领带,领带现在拉了下来。

“听着。妈妈去李奥纳多百货商场,回来带着所有这些衣服给丽娜。她扯出一条短裤,有灯笼裤那么长,不过是佩兹利涡旋纹花呢。‘看,雷尼,不好看吗?’她说。”李模仿的他妈妈的口音很无礼。

“丽娜怎么说?”罗伯特笑了。

“她说,‘不,妈,不,谢谢你,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这样的。’然后,她把手放在腿上。”李把手内侧放在他自己的腿上,大腿一半的地方。

罗伯特咧大了嘴笑。“这么说妈肯定喜欢。”

“她说,‘玛丽娜,那样的短裤适合年轻女孩儿,在街上招摇,找男朋友,不适合已婚妇女。’伙计,你别告诉她我们在哪儿。别说。怎么样?”

罗伯特一时间什么都没说。或许他正在回想1960年十一月的一个寒冷日子。他妈在西七街上快步跟着他,一边喊:“站住,罗伯特!别走那么快,我还没说完!”尽管阿尔的笔记没有提及,我怀疑她跟李也没有说完。毕竟,李是他真正在意的儿子。家里的宝贝。那个跟她在同一张床上睡到十一岁的孩子。那个需要经常查看他的蛋周围是否长了毛的孩子。这些事情记录在阿尔的笔记里。旁边的空白处,写着一个你通常不以为会出自快餐店厨子之手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