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二十一章(第4/5页)

4月10日是星期三,李的计划(假定不是德·莫伦斯乔特的计划)现在看起来很明确:提前将枪藏在巷子里,然后等待新人仪式——还有社交时间,当然——结束。参加礼拜的人出来时,他会听到他们说笑着朝公共汽车站走去。公共汽车十五分钟一趟,总是有车过来。李会开完枪,再把枪藏到松开的木板里(不是铁轨边),然后混进从教堂出来的人群。下一趟汽车来到时,他就溜之大吉。

我朝右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从巷子里出现。相机已放回纸袋,他走到汽车站,靠在柱子上。一个人走过来,向他询问什么。很快,他们聊了起来。跟陌生人闲聊,抑或这是德·莫伦斯乔特的另一个朋友?只是街上的行人,抑或同谋?

或者甚至是著名的无名枪手——根据阴谋家们的观点——肯尼迪的车队到达时,正潜伏在迪利广场附近草丘上的那个?我告诉自己这太疯狂了,但是无法确定。让人受不了的就在这里。

没办法对所有事情绝对确定,在我4月10日亲眼看到奥斯瓦尔德独自一人之前没有办法。即便亲眼看到,也不足以打消我所有的疑虑,但是那会让我有足够的理由继续行动。

让我有足够的理由干掉琼的爸爸。

公共汽车咆哮着进了站。特工X-19——也就是有名的李·哈维·奥斯瓦尔德,闻名的马克思主义者,殴打妻子的人——上了车。汽车驶离视线之后,我回到巷子,朝深处走去。小巷尽头是没有栅栏的宽大后院。一个天然气泵站旁边停着一辆1957年或者1958年款的雪佛兰比斯坎湾。

一个烤肉锅放在三脚架上。烤肉架旁边是一幢深棕色房屋的背面。房屋是将军的。

我往下看,看到泥土上有新的拖痕。一个垃圾桶伫立在院子尽头。我没有看到李移动垃圾桶,但我知道是他干的。10日的晚上,他会把步枪枪管架在那上面。

8

星期一,3月25日,李走上尼利街,拿着一个长长的棕色纸包裹。我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瞥我能看见上面用红色的大字写着“已登记”和“已投保”。我第一次觉得他看起来鬼鬼祟祟、神情紧张,切实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而不是他脑海深处阴森的装置。我知道包裹里面是什么:6.5毫米卡尔卡诺式步枪——也称作曼利夏—卡尔卡诺式步枪——带瞄准镜,从芝加哥的克莱因体育用品店购买的。李爬上屋外的台阶上到二楼之后五分钟,即将改变历史的枪支被放在了我头顶上的衣柜里。六天之后,就在我的卧室窗户外面,玛丽娜拍了那张有名的李抱枪的照片,但是我没有亲眼目睹。那是个星期天,我在约迪。随着10日逐渐逼近,跟萨迪共度的这些周末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视之物。

9

我突然惊醒,听见有人低声嘟哝着“还不算太晚”。我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我自己,于是闭上了嘴。

萨迪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些什么,在床上翻个身。床垫熟悉的吱吱声把我锁定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1963年4月5日,坎德尔伍德小屋。我用手在床头柜上摸我的手表,看了一眼发光的数字。

凌晨两点一刻,这意味着实际上已经是4月6日了。

还不算太晚。

干什么不算太晚?退后,以免弄巧成拙?还是,太糟糕了,非动手不可?后退的想法很诱人,上帝知道。要是我继续前行,事情一旦失利,这也许是我跟萨迪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也许。

即使你不得不杀了他,你也不一定要马上下手。

一点儿不假。袭击将军之后奥斯瓦尔德会搬到新奥尔良一段时间——又是一处破烂的房屋,我已经看过了——住不止两个星期。这将给我足够的时间干掉他。但是我感觉等太久将是个错误。

我可能会找借口继续等下去。最好的借口正睡在我的身边:颀长,可爱,全身赤裸。或许她正是执拗的过去设下的又一处陷阱,但是没关系,因为我爱她。我可以想象一个场景——十分清晰——杀掉奥斯瓦尔德之后我必须逃跑。跑到哪里去?

回到缅因州,当然是。希望我能赶在警察前面及时到达兔子洞,逃回未来,那时萨迪·邓希尔……

哎……大概有八十岁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考虑到她吸烟的嗜好,这得有像掷骰子掷出六点来的运气。

我起身走到窗边。在这个早春的周末,只有少数小屋里有人。有辆溅满泥土或者肥料的皮卡,车斗里装满农具。一辆带边斗的印第安摩托车。

几辆旅行车。一台双色的普利茅斯复仇女神。月亮在稀薄的云层中穿梭,朦胧的光线中看不清汽车下半部分的颜色,但我很肯定它的颜色。

我穿上裤子、汗衫和鞋,然后溜出小屋,朝院子走去。凛冽的空气吹拂着我从热被窝里出来的肌肤,但我几乎毫无感觉。是的,这辆车是复仇女神,是的,红底白色。但是这辆车既非来自缅因州也非来自阿肯色州,车牌是俄克拉荷马州,后窗的贴纸上写着“出发吧,俄克拉荷马人”。

我往车里瞄了一眼,里面散放着教科书。某个学生,春假期间来南方看他的伙伴。或者是一对饥渴的老师充分利用坎德尔伍德宽大的政策。

在过去跟自身的一团和气中,这是又一个不和谐音。跟在里斯本福尔斯一样,我摸摸后备箱,然后回到小屋。萨迪把床单蹬到腰间。我进来的时候,冷空气把她冻醒了。她坐起来,用床单盖着胸脯,看到是我进来,她放下床单。

“睡不着吗,亲爱的?”

“我做了个噩梦,出去透透气。”

“什么梦?”

我解开牛仔裤,甩掉鞋子。“不记得了。”

“好好想想。我妈妈经常说,要是你把噩梦说出来,就不会成真了。”

我钻进被窝,她穿着我的内裤,别的什么都没穿。“我妈妈经常说你要是亲吻你的爱人,噩梦就不会成真。”

“她真这么说了吗?”

“没有。”

“嗯,”她若有所思地说,“听起来有可能。

我们试试吧。”

我们试了。

一件事会导致另一件事发生。

10

事后,她点燃一支烟。我躺着看烟雾腾起,偶尔有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射进来,烟雾变成蓝色。在尼利街我永远不会把窗帘半掩着,我想,在尼利街,在我的另一重生活中,我总是孤身一人,但是仍然精心把窗帘紧闭着。当然,偷窥的时候除外。潜伏。

这时,我开始厌烦自己。

“乔治?”

我叹口气。“这不是我的名字。”

“我知道。”

我看着她。她深深地吸口气,坦然地享受着香烟,跟过去的国度里所有人一样。“我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如果你正这么想的话。但是这一点显而易见。你的过去的其他信息归根结底是编造的。我很高兴。我不怎么喜欢乔治。有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