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四章(第4/7页)

但是她在笑,一边脸颊在笑,笑得很迷人。

在我的眼里,她简直美如海伦。我拥抱她,她也回抱我,一边在笑,一边又在哭。她的裙子里面,整个身体像紧绷的电线一样弹动。当她再次面对观众的时候,每个人都站立起来,都在喝彩,除了弗雷德·米勒和杰西卡·卡尔特罗普。他们两个环顾四周,看到只有他们两个还坐着,不情愿地跟其他人一道站了起来。

“谢谢你们,”观众安静下来之后萨迪说,“我发自肺腑地感谢大家。尤其要感谢埃伦·多克蒂女士。是她提醒我,要是我不来这儿亲眼看看大家,我将终身遗憾。最感谢的是……”

最细微的停顿。我敢确定观众没有留意,这让我成了唯一知道萨迪差点在五百名观众的面前说出我真名的人。

“……是乔治·安伯森。我爱你,乔治。”

这句话博得全场喝彩,毫无疑问。在黑暗的时刻,连舞台都模糊不清时,爱的宣言总有这样的魔力。

7

十点半埃伦将萨迪——她已精疲力竭——送回家。半夜时分,迈克和我关上农庄大厅的灯,步入小径。“还想聚聚吗,安伯森先生?阿尔说他的餐馆一直营业到凌晨两点,他买了几桶酒。

尽管他没有卖酒执照,但我想没有人会逮捕他。”

“我不去了,”我说,“我已经疲惫不堪。

明天晚上见吧,迈克。”

我回家之前把车开上德凯的车道。他穿着睡衣坐在门廊里,抽着烟袋。

“非常特别的夜晚。”他说。

“是啊。”

“这位年轻女士展示了勇气。很有勇气。”

“确实。”

“你会好好对她吗,伙计?”

“我会尽力。”

他点点头。“这是她应得的,经历了上次婚姻之后。目前为止,你表现不错。”他扫了一眼我的雪佛兰。“今晚你或许该把车开着,停在她门前。过了今晚,我觉得镇上任何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可能说得对,但保险起见,我还是走了回去,就像之前的很多个晚上一样。我需要时间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我不断看见脚灯照耀下的她。穿着红色的裙子。优雅的脖颈弧线。平滑的脸颊……还有粗糙的半边脸颊。

等我到达蜜蜂树巷,走进屋子时,沙发床被折叠起来。我站在那里,疑惑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然后,萨迪在卧室叫了我的名字——我的真名。声音非常轻柔。

灯亮着,在她袒露的肩膀和一边脸颊映着柔和的光线。她的眼睛明亮而严肃。“我想你该睡这儿,”她说,“我想让你睡这儿。你想吗?”

我脱下衣服,钻到她身边。她的手伸到床单底下,摸到那地方,爱抚起来。“你饿吗?要是你饿的话,我有奶油蛋糕。”

“啊,萨迪,我已经饿坏了。”

“那就关上灯吧。”

8

在萨迪床上的那个夜晚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不是因为这一晚关上了约翰·克莱顿的门,而是因为又开启了我们的门。

做爱之后,几个月来,我第一次陷入沉睡。

我早上八点钟醒来。太阳已经升起,厨房的收音机里,天使们正唱着《我的男友回来了》。我能闻到煎熏肉的味道。很快她会叫我吃早餐,但还没到时候。还没有。

我把双手垫到脑后,看着天花板,吃惊地想我多么愚蠢——多么固执而盲目——那天我让李踏上去新奥尔良的汽车而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阻止他。我是否需要知道乔治·德·莫伦斯乔特对袭击埃德温·沃克参与更多,而不仅仅是唆使一个性情多变的小人物下手?实际上,要确定这一点有很简单的办法,不是吗?

我问他就是了。

9

自克莱顿夜闯她家之后,萨迪到现在才恢复胃口,我自己也是。我们一起吃了六个鸡蛋,加上烤面包和熏肉。等盘子收进水槽,她抽着烟喝第二杯咖啡的时候,我说我想问她点事儿。

“如果是说今晚再去演出现场的话,我觉得我没办法再去第二次。”

“是别的事。但是既然你提到了,埃利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说是时候停止顾影自怜,该重新加入大游行了。”

“很犀利。”

萨迪往受伤的一侧脸颊捋着头发——不由自主的动作。“埃利女士向来不是圆滑世故或者机智老练的人。她走到这里来,告诉我别浪费时间,这让我惊讶吗?是的。她说得对吗?对。”她停止捋头发,突然用掌根把头发捋回去。“以后我的形象就是这样——有了一些改善——所以我想我最好习惯。萨迪准备检验一下那句‘美是肤浅的’的谚语是否正确。”

“这正是我想跟你聊的。”

“好吧。”她从鼻孔喷出烟雾。

“假如我能把你带到一个地方,在那里医生能修复你脸上的创伤——不是完美修复,但是比埃勒顿医生和他的团队强很多。你愿意去吗?即使你知道我们永远再也回不来了?”

她皱起眉头。“我们是在假想吗?”

“实际上不是。”

她轻轻地、但是专注地熄灭烟头,思考着。

“是不是像米米女士去墨西哥进行癌症实验治疗一样?我不认为——”

“我说的是美国,亲爱的。”

“嗯,如果是美国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

“情况是这样:我可能必须离开。跟你一起,或者独自一人。”

“再也不回来吗?”她警觉起来。

“永远不能。我们两个都不能。原因很难解释。我想你会觉得我疯了。”

“我知道你没有疯。”她的眼神很困惑,但是说话毫不迟疑。

“我可能不得不做些在执法人员看来非常恶劣的事情。其实并不恶劣,但是永远不会有人相信并不恶劣。”

“这……杰克,这是不是跟你告诉我的有关阿德莱·史蒂文森的那件事有关?他说的地狱整个结冰?”

“从某种角度上讲,是的。但是问题在这儿。

即使我能够完成使命而不被抓住——我想我能做到——也并不会改变你的处境。你的脸依然会带着严重或者轻微创伤。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有埃勒顿做梦才能想见的医疗资源。”

“但是我们永远回不来了。”她不是在对我说话。她是想在脑子里理清思路。

“是。”撇开别的不说,如果我们回1958年9月9日,原来版本的萨迪·邓宁会业已存在。这是我想都不愿想的神智错乱。

她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在那儿站了很久。我等待着。

“杰克?”

“亲爱的。”

“你能预测未来吗?你能,对吧?”

我沉默不语。

她从窗边转过身。脸色惨白。“杰克,你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