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七章(第5/7页)

我从门廊下来,一瘸一拐,走下人行道,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似的转过身,朝台阶下瞥了一眼。点38式还在,一半掩埋在树叶底下,短枪管露在外面。我弯下健康的一边膝盖,抓起枪,丢进运动外套的口袋。我四下张望,周围杳无人迹。

我瘸着走向汽车,把枪放进手套箱,然后驾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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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伊登法洛斯,而是把车开到达拉斯市中心,在路上的一家体育用品商店停下来,买了一套手枪清洁工具和一盒新子弹。我最不希望的是点38式手枪无法启动或是对着我的脸爆炸。

我的下一站是阿道弗斯酒店。没有房间,要下个星期才有,门卫告诉我——总统来访,达拉斯的所有酒店都住满了——但是花了一美元小费后,他屁颠屁颠地把我的汽车泊在酒店停车场里。

“但是四点之前必须开走。那时入住登记高峰开始。”

但是现在还是中午。这里距离迪利广场只有三四个街区远,但是我无法充分享受去那里的时光。我很疲劳,尽管吃了止痛药,头痛还是愈加厉害。得克萨斯人开车不断鸣笛,每一声鸣响都刺激着我的大脑。我频繁休息,靠在建筑侧墙上,用健康的一只腿站立,宛如苍鹭一般。一位不当班的出租车司机问我怎么样,我告诉他我没事。

这是撒谎。我心烦意乱,郁闷万分。膝盖有毛病的人真不应该肩负这世界的未来。

我感激地把屁股坐在1960年刚到达拉斯几天时曾经坐过的一条板凳上。曾经荫蔽我的榆树如今树叶已经落了,枝干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我伸开疼痛的膝盖,放松地叹口气,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教科书仓库大楼丑陋的立方形砖体建筑上。

俯视休斯敦街和埃尔姆大街的窗户在寒冷的下午阳光中闪耀着光芒。我们知道一个秘密,它们说道,我们即将出名,特别是六楼东南角的那扇窗户。我们即将出名,你阻止不了我们。一种愚蠢的威胁感萦绕着整幢建筑。只有我这么想吗?我看着好几个人穿过埃尔姆大街,从另一边经过这幢建筑,我想不会。李现在正在那幢建筑里,我敢肯定他在想我正考虑的很多事情。我能做到吗?我想这么做吗?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吗?

罗伯特再也不是你的哥哥了,我想,现在我是你的哥哥,李,你的持枪兄弟。只是你不知道。

仓库大楼后面的火车站里,一台发动机发出轰响。一群斑尾鸽展翅高飞,短暂地在仓库大楼顶赫兹公司标志上空盘旋,然后朝沃斯堡飞去。

要是我在22日之前干掉他,肯尼迪会得救,但是我几乎肯定会进监狱或者精神病医院,待上二三十年。但是如果我在22日杀了他呢?正当他组装步枪之际?

在这场游戏中,我竭尽全力避免冒险,而等到如此之晚是非常冒险的。但是我认为能够做到,而且可能是我最佳的机会。有个帮手跟我一起参加游戏会更安全,但是只有萨迪,我不会让她卷进来。甚至,我苍凉地意识到,即便这意味着肯尼迪必须牺牲,或者我必须进监狱,也决不能。

她已经受过太大的伤害。

我开始慢慢回到酒店去取车。我回头最后看一眼教科书仓库大楼。它正盯着我。毫无疑问。

当然,游戏肯定会在那里结束。我很愚蠢,还在想别的。我被驱赶到那幢砖砌的庞然大物,就像一头牛被赶下屠宰场的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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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11月20日(星期三)

清晨,我从梦中醒来,梦已经不记得,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一直在对她撒谎,说所有这些事情你没有回忆起来。

“没有。”我说。我的声音还带着瞌睡的沙哑。

是的。她很小心地说她准备第六节课之后出发,因为她不想让你知道她准备早点儿出发。她想让你等到她出现时才知道。实际上,她可能已经在路上。你正接受上午的治疗,她会突然来到。

我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感觉那么真切。

那么我准备去哪里呢?星期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临,我坐在床上。仿佛我的下意识自始至终都知道。过去有共鸣,它有回声。

但是首先我还有件事,要在我的老打字机上完成。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

15

亲爱的萨迪,

我一直都在对你撒谎。我想你怀疑这一点已经有段时间了。我想你打算今天早点儿过来。因此你只能等到后天肯尼迪造访达拉斯之后才能见到我。

如果事情跟我预期的一样,我们会去另一个地方,一起长久而幸福地生活。一开始你会觉得那地方很陌生,但是我想你能适应。我会帮你。

我爱你,这就是我不让你卷进来的原因。

请相信我,请耐心等,如果你在报纸里看到我的名字和照片,请不要惊讶——如果事情跟我期待的一样,这很可能会发生。不管怎样,不要找我。

爱你的,

杰克

1963年11月20

 

Ps:把信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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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乔治·安伯森的人生打包装进海鸥尾雪佛兰汽车的后备箱,在门上给医生留下一张纸条,带着沉重而依恋的心情驾车离开了。萨迪比我想象的更早出发——天亮之前。我九点离开伊登法洛斯。她九点一刻就把甲壳虫停到了路边,看到了取消治疗的便条,用我给她的钥匙开门进屋。

打字机的滚杆上支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她撕开信封,读了内容,坐在没有信号的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放声痛哭。医生来到时她还在哭……但是按照我的要求,她已经把信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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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空下,梅赛德斯街一片寂静。跳绳女孩儿们踪影全无——她们可能在上学,可能正全神贯注地听老师告诉他们总统即将到访——但是“房屋出租”的牌子再次挂上摇摇欲坠的门廊栏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上面有联系电话。我把车开到蒙哥马利-沃德百货公司仓库的停车场,从装车处附近的电话亭里拨打电话。毫无疑问,接起电话、简洁明了地说“对,我是梅里特”的,就是把2703房租给李和玛丽娜的那个家伙。我仍然记得他戴着斯泰森毡帽,穿着华丽的缝合靴子。

我告诉他我的要求,他不敢相信地笑笑。“我不按星期出租。那可是套好房子呀,兄弟。”

“是个垃圾场,”我说,“我进去过。我知道。”

“听着,等一下,他妈的——”

“不,等一下。我给你五十块,只在你那屎坑里蹲一个周末。差不多是一个月的房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