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伤感压力致低落

珍卿跟李师父李师娘待一会。李师父叫她写《张玄墓志》看, 她专注地写了一个小时,也才不过写得一张纸,倒累得一头一颈的汗, 李师娘故作嗔怒地埋怨:“你是来贺她的喜日子,好端端这么累掯她, 累坏了新郎倌找你赔。”珍卿连忙说不打紧, 慕先生叫她天天练, 早练晚练都一样, 她晚上回去就能歇着。

李师父不在意老婆的指责, 捋着胡须细看珍卿的字,看完倒没什么评价指点,只赞慕江南先生不愧为大家。然后对老妻与弟子露出笑意, 说要趁此次珍卿婚礼机会,与慕江南先生多多交流切磋。

今天的明华酒店一行,杜太爷是志得意满, 尽兴而归。珍卿却觉得身心俱疲。回到家杜太爷兴高采烈啊, 珍卿还是没精打彩的。

回到阁楼上自己待一阵, 秦姨特意上来跟珍卿说:“五小姐,这是谢公馆今天新来的礼单, 太爷已经过目了。”谢董事长想哄杜太爷高兴, 原该是夫家接收的贺礼,谢董事长故意送到楚州路, 杜太爷别提多高兴了。

看着堆得半人高的祝贺礼单, 珍卿又添一重心病。她两辈子历来奉行“闷声发大财”, 婚礼这么张扬总有麻烦, 引得坊间闹哄哄地议论, 就像脱光衣裳任闲人端详评论。她是极不习惯如此的。

也许她今天本就心情坏, 想事便忍不住向坏处想,总想着阵势闹得这么大,会不会引起捞偏门的注意?去年被歹徒截杀的血腥场景,每每回想都叫她不寒而栗。

杜太爷在明华酒店的表现,珍卿开始觉得缘于老头儿的浅薄。看望过师父师娘之后,她莫名心里一紧:杜太爷为什么总要显摆?

如李师父、李师娘这样淡薄自恰,是因为他们内心充裕,对世态人事有一份洞察。而杜太爷似急于表达什么,证明什么。珍卿不由多想一步:杜太爷这些夸张表现,看似在表现自己苦尽甘来、福贵双全,有没可能是因为对珍卿身世心虚,所以下意识地展示过头了?

珍卿意识到自己钻牛角尖了,杜太爷爱现爱炫耀也不只今天。

她抱着头捶起自己的脑袋。也许是临近婚期压力太大,也许是为迁就各方的心愿、传统、习俗,还应酬各种稀奇古怪的亲戚朋友,她的负面情绪积蓄太多了。

婚礼三天前的这天傍晚,珍卿思绪起伏,难得地感怀身世起来。吃完饭心情还是低落,干脆躺在床上挺尸,放任自己的意识沉下去。

陆浩云大约晓得,珍卿这两日情绪低落。所以他一反常态赶走吴家人,便是不想叫小妹受无端的委屈。

小妹今年不过十九岁,若非为迁就杜太爷心意,陆浩云都无理由要求她提早完婚。她已经迁就了很多人。他也知小妹祖孙亲眷不多,没应付过这么繁复琐碎的喜宴,可是再忍四天就万事大喜,不得不叫小妹受些辛苦。

陆浩云晚上回到楚州路,到阁楼看小妹又已睡熟,无奈地叹息两声,握着她的手静坐着,听着静夜里的跫音,心里是恬谧的幸福感。他原没指望能这么早成婚,但杜太爷的提议正中下怀。

陆浩云到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枪炮瘟疫毁灭的村镇。乱世时节的山盟海誓,也许受得住重重山川阻隔,却未必经得住战火烽烟的突袭。小妹会离开他很多年,他的理想抱负也不能抛却。在将来两地分隔的日子,他不能只抱着缥缈的情谊过活,他必须让她真正属于自己,实实在在地拥有着才好。

珍卿情绪低落晚饭吃得少,到半夜的时候饿醒了。她打开灯光着脚下了床,在箱柜里轻轻翻捣一阵,找出一盒比国进口的巧克立。

她抱着巧克立回到床上,不知想起什么细眉微蹙,便先把巧克立抛在一边,拿起日历点点上面的日期数字。唉,原来是好日子快来了。她就说嘛,从杜太爷那引出一丝愁绪,掘起她压抑许久的疲累和反感,叫她一直低落难受到现在,原来也是生理影响心理啊。

听说巧克立让人心情愉悦,她挑开进口巧克力的盖子,细嚼慢咽地吃下一颗,皱着眉仔细地感受着,没有明显的愉悦效果。一颗不行就再吃一颗,两颗不行再吃两颗,她像个不知餍足的小松鼠,鼓着腮帮子一直吃下去。

她不知疲倦地咀嚼着,一盒巧克立吃到一半,热泪不由自主地滚落。特珠的生理期将到来,加上最近有些劳累,也确实有值得发愁的事,好端端地,也似乎有落泪的理由。上辈子姑姑死了以后,她一个人应对所有人事,吃着饭也会无端哭起来。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珍卿其实并不陌生。可她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因为她心里感到安全。

珍卿正在轻轻抽泣着,门外响起短促的敲门声,深夜中把人吓一跳,便听见三哥略高的声音:“小妹,醒了吗?”珍卿抽搭着应了一声,外面人推门而入。

到床前看着珍卿泪痕犹新,嘴上满是黑色的巧克立碎屑,陆浩云的心无声坠入冰窖,他轻手轻脚走到桌边,半揽住她抹拭着她嘴边碎屑,小心翼翼地探问:“小妹,怎么了,不舒服?”

她泪眼涟连地望住他,想止住哭,却还是抽抽搭搭:“三哥,我们不办婚礼好不好?”

陆浩云心提到嗓子眼,温煦而镇定地微笑:“怎么了,害怕了?”他克制着稳住心绪,暗暗地安抚自己:小妹想悔婚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珍卿胡乱地揉着眼泪,抽着鼻子找补道:“我就是,就是突然觉得累、难过,什么也不想干了。”可是,她话刚出口也知道不现实,不过当着三哥信口一言。

陆浩云心中大石坠地,原来不是临机后悔了,他如释重负换一个坐姿,准备耐心地听她剖白心迹。

珍卿好一阵呆着脸不讲话,三哥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脊背帮她放松,她才慢慢道出她的纤细心思。她从明华酒店回来,忽然很怕因为自己的身世,给杜太爷造成不该有的伤害。身世在小范围曝露以后,小妹对祖父的态度变了,面对杜太爷的无理要求和怪诞行径,她变得比从前更有耐心,对杜太爷更加包容迁就。

可是对杜太爷的无限包容,与自身的观念行事有冲突,她越琢磨越感受就越觉烦恼,又是无法调和的思想矛盾,很折磨人。

陆浩云听他絮絮地说着,他的小姑娘才十九岁,她平时再冷静坚强睿智,到底还是在念书的小姑娘。身世变故没有压垮她,却在她心里留下伤痕。陆浩云陡生强烈的责任感,得做些什么抚平她的忧伤。

三哥温柔地劝慰着她,变换措辞表达同一意思:

“小妹,你心里很清楚,无论发生何事,祖父都不会离开你;无论发生何事,你也不会抛弃祖父。你们两个多年相伴,相依为命,时时关心,刻刻惦念,任何犹疑都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