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千里之行在脚下

球队的人把五个中国人围起来, 怡民似怕似玩笑地问珍卿,这种情况是不是该拔腿就跑。

珍卿摇了摇头。这哨子教练英语口音不正宗。珍卿结合在海宁的经验,感觉哨子教练可能是西班牙裔, 这长相也可能是阿拉伯世界的人,不过听他口音可能性不大。珍卿听孙离叔叔说起过, 从西班牙移民过来的白人, 也是美国白人中的三流。所以他在顶层盎撒白人面前, 也不像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而这哨子教练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大, 球队接下来好像有重要比赛。珍卿他们这方实在太狼狈, 对方听我方人员讲明原委,那些球员瞭一眼珍卿和怡民,没露出一丝要替金毛道歉的意思。

有一个棕发碧眼的高大球员, 甚至不屑看一眼这些中国人,不耐烦地取下汗湿的头盔,头也不回地向场地外走去, 这个棕发碧眼男利落走开后, 陆续好多球员跟着他离开, 那哨子教练喊着“Sulzer”回来,那个很派头的男青年只甩甩头灰, 头也不回地跟哨子教练说:“我去吃下午茶, 等你搞定了中国人,我会回到你的地盘。“

“中国人”的英文词是“Chinese”, 那个叫Sulzer的金发棕眼帅哥, 将后缀“-ese”下意识重音拉长, 这种下意识的轻蔑态度, 真是踩到来自弱势民族的珍卿的神经。

“-ese”本质上是个贬义后缀, 是自以为世界中心的西方人, 对文化低劣、习俗怪诞的种族的蔑称。举几个很简单的例子,他们称中国人为Chinese,称东洋人为Japanese……而他们称自己和圈子里的人,用的名词后缀就是“-an”,如美国人自称是American,称加拿大人就是Canadian,波士顿人就是“Bostonian”。

珍卿上辈子并没有这种感触,也许是那个时空里的中国,硬实力和软实力不断提升,已经让”Chinese“逐渐变得中性化吧。

但是在这里,珍卿跟洋鬼子自我介绍,基本上不说自己是“Chinese”,而是选择说“I'm from China”。

自从来到了哈大的”神圣“校园,珍卿一直感到重男贱女的氛围,又亲身体验到种族主义的糟粕,真是天天日了犬的感觉。

那哨子教练代替金毛给怡民道歉,本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但那金毛傻大个得理不饶人,非说是陈钧剑故意挑衅打人,后来他们三个人打他一个,若是三个中国人不给他道歉,他就要请他的律师来说话。

哨子教练无奈只好使人叫来学监,珍卿和怡民两个人作证,是金毛砸到人不但不道歉,还连发种族主义言论侮辱人,学监当面训斥那金毛猪男,若不道歉并且深刻反省,就会提报学院撤销他的offer。那个叫马修的金毛猪男,终于不甘不愿意地道歉。但陈钧剑是主动打人的,学监把金毛和陈钧剑都带走了。

邓扬和叫卫君涵陪着珍卿两人,他说去哈大平京学社找一位钱教授。在哈大打架算是出格行为,情节恶劣的会面临停学,再恶劣就会面临退学。珍卿和怡民暗暗自责忐忑。

卫君涵大哥哥似的宽慰:“带陈钧剑走的弗罗斯特学监,他在所有学监里秉事最公,风评最好,那个叫马修·史密斯的壮男,他的种族主义言论比打架更严重。再还有平京学社的钱寿诒教授,他是出名的不争名利、埋头治学,在校内说话很有份量的。”

因为实在忧心这件事的结果,珍卿和怡民下午在图书馆看书,晚上又跟三个青年一起吃饭。

万幸最初的西班牙裔哨子教练,还有后来的弗罗斯特学监,对他们亚裔学生“秉公执法”,陈钧剑只得了口头警告,而那位马修·史密斯却被记过,据说是碍于他某位亲戚的面子。

事情勉强算顺利了结,但大家的兴致都不高。每个人都免不了在心里想:如果他们的国家足够强大,他们在此事上就能得理不饶人,非逼着校方把发表种族主义言论的马修清除。可是积贫积弱的学子只能见好就收。

上午还意气风发的男青年们,不知不觉喝了好多酒,年轻的面庞上或多或少的沧桑困顿。

念公共卫生专业的卫君涵,拿一双半醉的通红眼睛,拍着珍卿和怡民说:“中国人既然出来了,无分男女都要争气。国家弱小没有尊严,个人再强也没有尊严。”

说着竟能听到卫君涵的哭声,陈钧剑和邓扬和一左一右安抚他,珍卿和怡民都颇受洗礼。

大家都低徊了一会儿,陈钧剑一收愁容,尽量轻松地跟珍卿两个说:

“珍卿,怡民,你们来了很好,中国这个烂摊子要收拾好,不能仅仅是男人强,女性力量也要紧。你们别被今天的事吓着。种族歧视是无处不在的,不过像今天这样的冲突,我们遇到的机会不多。”

怕珍卿和怡民自责,邓扬和赶紧补充说道:

“排华法案施行太多年,白人优越感是太强,以至于一个个成了井底之蛙。他们对中国人印象还在上世纪,以为中国男人一律是苦力矿工,中国女人都是脏兮兮的洗衣妇。跟这些人处在一个校园,他们总有机会挑起你的愤怒,不过比起血贱五步的匹夫之怒,我们还是要安心治好学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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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发生之后,珍卿和怡民处事格外小心。但珍卿一面安心在安拉学院治学,一面给三藩市的菲尔林教授写信,讲述与朋友游哈大校园的不快经历。

珍卿其实存了试探的心思,她想知道,令她印象极好的菲尔林教授,在司空见惯的种族歧视问题上,是会含糊其辞还是肃然以对。怎么说呢?她能夹着尾巴度过求学生涯,但是她还是想知道,非我族类的西方高级知识分子,是否像表现出的一样坚持“反种族歧视”。而她在遇到忍无可忍的情况时,有没有报复回去并全身而退的可能。

珍卿翘首等着菲尔林教授的回应,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回响。其实加州离麻省距离这么远,信在路上走半个月也正常,不过,珍卿疑心菲尔林教授不想如何表态,于是干脆先保持沉默。

在这样猜来猜去的等待中,在一个夏风熏然的大晴天,安拉学院的新生迎来姗姗来迟的开学典礼。

三哥:

见信如晤。

未知我兄诸事可好,家人身体可安?从国内所携之用物甚周全,在此间新居并未过分不适。

在玛丽女王号上所作札记,闻在海宁乃至全国反响甚大,彭叔叔竟欲将拙作置入教材,我在海外每思之惶恐不安,疑是业界前辈过分抬举爱惜,亦因读者见我有能人光环,故此恐今日有溢美过誉之嫌,亦忧来日仲永泯然之耻,故请三哥为我力辞教材之事。

札记结集出版之事由爸爸来办,但请三哥从旁制约劝诫,勿令祖父与爸爸以后到处送人,若似XX高作被公然用作厕纸,诚是贻笑大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