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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寿芝知道他的用意,对刘天章说话却看着张毅:“你只有老实说了,才能保住自己,不要有所顾忌。”

武伯英见两人私心又起,提醒刘天章也提醒二人道:“你知道,这是总裁首肯,由军委下令,两个局长督办的案子。既是钦案,只要卷进来的人,就跑不了。不要因为这一点,你就隐瞒,但也不要因为这一点,你就胡说。”

刘天章看着他坚定道:“没有,我不是胡说的人,我有证据在手里。”

张毅很吃惊,刚卸下的包袱又回到背上,而且更加沉重。葛寿芝对这个变化相当满意,尽管刘天章犯了重大错误,但始作俑者只要不是他,就可减轻中统一半的压力。目前看整个事件,除了他在其中承转,其他都是军统人员,毕竟中统只有他。葛寿芝看看张毅,眼神里带着劝阻和压制,希望他不要放弃立场,不要影响刘天章供述。张毅明白他的意思,瘪瘪嘴压住欲语,准备先听完再理论。

武伯英看看他俩,似乎听到了暗中较量的风雷,一个是军统秘书长,一个是中统幕僚长,旗鼓相当,正好相抵。“什么证据?”

“一张经费批件。”

“谁给你的?”

“徐亦觉。”

“我问钱是谁给你的?”

“蒋鼎文。”

三个人听见蒋鼎文名字,身体都是微微一震,各自内心又有不同。武伯英有一种殊途同归的感觉,一开始就怀疑他,到现在又回到了他身上。中途自己都要放弃对他的怀疑,只拿包庇属下来论,现在再想他不会这么惜才。就算徐亦觉和刘天章被暴露出来,最多就是换人,用起来没有先前那么听话,经过几个月磨合也就顺手了。果然是在保护自己,现在一切线索都顺了,顺得出人意料,顺得合情合理。蒋鼎文的隆重地位,才有权力决定宣侠父生杀,如果命令不是来自中央,西安除了胡宗南也就只有他。当然特务机关下层擅自操作,这种可能曾经存在,但被供词否定,更趋于合理,更客观真实。

“批件现在哪里,家中还是办公室?”

“就在我身上。”刘天章说着撩起睡衣下摆,从内裤腰带处抽出折成长条的白纸,朝前递来,“抓我的人一来,我就知道事败了。敲门声一起,问清了是一师的,我没有反抗。开门之前,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把它取出来带在了身上。”

武伯英起身过去接过,打开大致看了一眼。这是一张西安行营专用批款单,和徐亦觉转给自己那张格式一样,上面写着几行字,确实是蒋鼎文笔迹。

着财务科见单付讫奖金贰仟元整,蒋鼎文。

武伯英步子没停手没停,走回桌边随手递给了张毅。张毅一看神情凝重起来,又递给了葛寿芝。葛寿芝看了也是一样,终于挖出来了幕后主使,却大得搬不动放不下。似乎这个批款单是个不祥之物,可以传染晦气,见者都很不痛快。

“就凭这个,你就听了徐亦觉的?”葛寿芝把单子放在桌上接替问道,“这上面的文字,虽然是奖金,但并不能证明,就是给密裁宣侠父行动。”

刘天章没了站长职务的保护,交代自然顺畅很多:“还有一个手令,徐亦觉只给我说过,我没亲眼见到过。但是这个奖金,我一直没有领取,害怕将来追查,手中没了证据。我给丁一的钱,是我自己的,打算风平浪静之后,再支取此钱。但是紧接着,武伯英就开始严查此案,我也就一直没有兑现,压在了手里。”

“谁下的手令?”

“还是蒋鼎文,徐亦觉这么说的。”

张毅见责任又回到军统,不再沉默:“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处?一定有,你实话说。对于你来说,这点钱不是大数目,况且只是一转手。”

刘天章觉得已经推卸得差不多了,重新摆上傲慢:“徐亦觉那时候刚当了四科长,据他说正是为了鼓励密裁宣侠父,蒋鼎文给他升了官。还给我说,如果我把此事做成,他一定在蒋面前美言,给我官升一职。但是事后就没有了下文,我问过他,他说因为我在西安中统已经是头子,再升官只能提高单位级别。但是要把西安室扩大成西安站,必须经过徐局长同意,改编制困难较大,蒋主任慢慢给我谋求。但是我觉得,他把任务由我完成的事实,没有汇报给蒋。”

“蒋主任不知道是你干的?”

“我想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一开始徐亦觉也不知道,我已经把密裁行动,转给丁一去办了。他一直还以为,是我的手下办的,蒋主任也一直以为,是徐亦觉的手下办的。不过实际就是军统手下办的,却都不知道,我在里面承上启下,把两头隔开了。”

葛寿芝对西安扩室成站很清楚,插言道:“你升站长,正是蒋鼎文力荐的,给徐局长说了好几次,一直夸你能干。照这样说,他应该知道是你做的,要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

刘天章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应该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就不会力挺徐亦觉升任军统陕西站长了。他给徐亦觉升站长,是当初承诺的事后奖励,因为武伯英调查越来越紧,需要封口才兑现的。我升站长的原因,和宣侠父之事无关,全因为师孟事件。我揪出了破坏党国剿共事业、引发了西安事变、陷害领袖的潜谍陆浩。成绩在这里摆着!谁敢不给我提升?谁又能挡得住?”

武伯英心被揪了一下:“哼,你是大功臣,也是大罪人。”

张毅听言点了点头,觉得刘天章从功臣变成罪人,反差大得发了狂症,就顺着他的话说:“是的,蒋主任向戴局长力荐徐亦觉升任站长,还托我帮着说好话。我原本就选他接班,只是没想这么快,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而你升站长,我听说了,是总裁钦点的。”

葛寿芝也安慰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要正视自己。如果你能全部交代清楚,去罪存功,还是党国功臣。”

刘天章得到了安慰,受到了承认,撇嘴重新坐下,不再那么激动。

武伯英不想就此放凉,急于解开疑点,看看他直接问:“宣侠父的尸体,怎么起出来的,弄到哪里去了?”

刘天章已被彻底突破,交代如溃堤之水。“我知道丁一的藏尸枯井,看你查得太严,就想把宣侠父的尸体转移。只要没有尸体,总是有办法可想,总是有借口可找。但是丁一那蠢货,找的下马陵那口井,居然在城墙根底下。最近武汉战事紧,军方增派了城墙巡逻人手,二十四小时转个不停。白天不可能,晚上没办法,根本就没机会把尸体挖出来。我就逼洪老五,把已经秘密安葬的老林尸体,重新挖出来,扔进另一口枯井。然后借着组织搜井,打着幌子顺道把宣侠父的尸体弄出来。洪老五已经办砸了几件事,我也气他,又怕他再出乱子,干脆把他打死了。谁料想,八办也提出搜井,而且是联合行动,这一招又使空了。宣侠父尸体暴露的机会,就更大了,反倒起了坏作用。徐亦觉开会居然支持搜尸,我很生气,就把下马陵的枯井悄悄给他说了,逼他负责移尸。他听了比我还紧张,赶紧想办法,把尸体移走了,具体怎么办的,我也不知道。是丁一去看的,回来给我说,宣侠父的尸体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