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镜孤独地面对着年复一年飘落在明公馆路灯下的雪花,远处的爆竹声此起彼伏,预示着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忽然,一大束燃放烟花的嗖嗖声破空而来,就在明镜的眼前绽放开来。艳丽多彩,五光十色,照亮了明公馆的上空。她震了震,感觉到了什么,赶紧走出了门去看。

果不其然。

门口的草坪上,明楼和阿诚正在燃放烟花,一束,一束,又一束。明楼和阿诚都穿了簇新的立领长袖中式棉袍,一看就知道是精心准备好的。

明镜心中莫名地漾起一丝温暖。

明楼回眸看到明镜,笑吟吟地走过来,拢了拢袖子,朝着明镜开玩笑似的半作揖,朗声道:“大姐,新年快乐!”

又一束烟花冲上云霄。

为了博得姐姐一笑,明楼煞费了些苦心,看到明镜的笑容明楼也舒展开了眉眼,伸手道:“红包。”

明镜打掉明楼的手,嗔道:“你今年贵庚?红包?”

明楼笑起来:“自古来长姐为母,姐姐是明家的长辈,我在姐姐跟前再大也是孩子,自然就要讨赏的。”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伶俐乖巧?”

“要钱的时候。”

阿诚偷笑不语。

一片烟花灿烂,爆竹声如狂雷撕裂夜空。远处,证券交易所、香港银行等高悬的大型座钟敲响了新年的钟声。灿然的烟花下,茫茫的银色世界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明公馆的草坪上。

“大哥,大姐,我回来了。”

明台一身挺拔的学生装,红色的长围脖在脖子上围了一圈,手里拎着一只皮箱,哈着气,一张脸冻得通红。看到明镜,突然把箱子往地上一扔,喊道:“大姐,新年快乐!”说着就向明镜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我的新年礼物。”

“小弟……”明镜感动地抱着他。明台把自己温暖的问候和拥抱当成新年礼物送给明镜,让明镜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动。

“你不是说你不回来吗?你真是长大了,长心眼了。”

“我想给大姐一个惊喜。”明台一脸孩子气地看着明镜,“大姐你开心吧。”

“当然开心,姐姐一看到你什么烦心事都没了。”看着面前的兄弟三人,明镜真的很知足。家,依旧是家,能够遮蔽风雨,能够温暖到心尖。

明楼走过来,跟明台打招呼:“回来了。”

“大哥。”明台道,“大哥也回来了。”

“学上得不错啊,还学会伪装了,会抖机灵骗人了。”明楼伸手触了一下明台的额头,明台夸张地一仰脖子,像是被明楼敲了一下似的。

明台又转对阿诚说道:“阿诚哥,新年好。”

“小少爷,越来越精神了。”阿诚道。

“大姐,我的新年礼物呢?”

“哎呀,我不知道你要回来。”

明台撒娇:“不嘛,我要新年礼物,姐姐,我都把自个儿送给你当新年礼物了,姐姐一定要送我一个……”

明镜欢喜他的痴缠:“我真不知道你回来……小弟乖……”

明台一味地吵闹,明楼从阿诚的手上拿过一个小盒子,插话道:“你的新年礼物。”

明镜惊讶:“你什么时候买的?你知道他要回来啊?”

“我知道。”明楼笑道,“我没告诉你,这小家伙不是要制造一个惊喜给姐姐吗?我就成全他的小机灵。”

明台从明楼手上拿过包装盒子,半信半疑道:“大哥,你怎么知道我真的会回来?”

“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能瞒得过我?我告诉你,到哪我都是你大哥。”

“到哪都是?”

“到哪都是。”

明台抿嘴笑笑,他不相信,但是,他给大哥面子,并不反驳。

明镜不爱听这话,嗔道:“什么大哥不大哥的,不就在汪精卫政府当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官吗?在这充老大。”

明楼低头笑而不语。

明台拉着明镜的手:“大姐,咱不是说好了吗,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事。”

“我也就看你面子。”

明台点头:“我在外面天天都想着哥哥、姐姐……”

“姐姐知道你最听话。走,进屋去。”

“我还得谢谢你,你这哄人的功夫,绝对专业水平。”明楼似笑非笑地说出这句话,语带双关。

明台看着明楼只是笑,拖着明镜的手,一家人乐呵呵地徜徉在爆竹声中进了门。

一桌子佳肴,一屋子家人。

“今天是除夕夜,不分大小,一起热闹热闹。”明镜心情大好,发话道。

话音刚落,明台和阿香就活蹦乱跳地满屋子乱窜,一家人围坐在一处热热闹闹地吃着年夜饭。

明台带着阿香向明镜和阿诚要完压岁钱后,又向明楼伸出手。明楼看看明镜和阿诚,笑道:“你们就惯吧。”紧接着从口袋里取出两个红色信封,很薄,递给明台和阿香:“一人一百块。”

“谢谢大哥。”明台大声道。

“谢谢先生。”阿香欢快地说。

明台一下缩回椅子上要拆封,明镜喝着他:“不准拆,压岁钱,明天再看。”

“等你工作了,就不给了啊。”明楼说道。

明台一脸嘚瑟:“我不工作,我就读书,不工作。”

“就为了压岁钱啊?”明楼问。

明台点头眯眯笑:“嗯嗯。”

明楼笑道:“瞧你那出息。”

明台拆了小包装盒子的礼物,一根时尚漂亮的皮带赫然于眼前。看看礼物,又看看明楼,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又送皮带。”

“这是巴黎的新款。”阿诚道。

“我想要块手表。”明台盯着明楼手上的那块手表,“我喜欢大哥手上那款‘伯爵’,就在上海奢侈品商行……”

明镜嗔道:“小孩子戴那么名贵的表干吗?不准胡闹了。”

明台嘟着嘴:“哥哥也戴。”

“好了,新年快乐,来干杯!”明镜不理会他的撒娇,举杯说道。

明台见没人理睬自己的要求,只好举杯,一家人碰杯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杯酒渐空,菜肴剩了一半,酒足饭饱后的明台开始吵闹着要听戏,明镜道:“这会儿戏园子都散了。”

“我要听哥哥唱戏。”

明楼抬眼看明台,明镜也疼明楼,反过来哄道:“你大哥累着呢。”

“我不,往年大哥都唱,我就要听戏,就要听哥哥唱戏。”

明楼知道,明台在讨明镜的欢喜,这是一种极为微妙且温馨的氛围,明台无非是想将从前的欢乐影像在明镜的眼前回放一次。这种让明镜开心的法子,兄弟三个从来不用合谋就能达成共识。

果然,阿诚起身从房间里托了把京胡出来。明楼看见,故意大声地指着阿诚,说:“你也跟着起哄。”

阿诚笑笑:“大哥,一年一次,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