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艰难的告别(第3/8页)

“收到。明白了。”

“这个命令不容置疑——不容置疑——星期四中午你们必须到达E校验点。你要在那里等待进一步的命令。这是当务之急。你明白吗?完毕。”

电台里沉默了。E校验点在两条河流的交汇处,一条河流源自他们正在拼命翻越的高山,另一条则从另外一道连绵的群山中奔涌而出,向他们的东部流去。费奇说话了。“长官,我正在看地图,E校验点在一些非常险峻的地势的那一边。所以我认为对于这种地形,我们没有办法很快抵达那里。完毕。”

“等一等。”

辛普森朝地图扑过去,用一根手指指着B连的位置,熟练地把一个大写字母B贴上去作为标示。然后他把手指放在E校验点的坐标处。两个位置的距离大约相距8英寸——很明显费奇在推卸责任。

辛普森拿起话筒。“你在跟我玩什么鬼把戏,布拉沃6?你要么在中午到达E校验点,要么别怪我打发你上冲绳去度过你的头一个月。听到了吗?”

“听到了。”

“大约翰6结束通话。”

在距离范德格里夫特作战基地30公里远的潮湿阴冷的环境中,费奇轻轻地把话筒扔在地上,盯着黑咕隆咚的黑夜。雷尔斯尼克摸索着找到话筒,把它捡了起来。

霍克吹了声口哨。“也许等他酒醒之后,他就会忘记他说过的话。”

费奇哼了一声。

“唉,算了吧,”霍克接着说道,“他想要干吗?吉姆,剪掉你的头发送你去越南?”

费奇微笑着对霍克的支持表示感谢。他知道霍克在纳闷他为什么对得到解脱感到不乐意。他能摆脱一切。尽管如此,他仍然觉得很可怕。他的任职报告会杀了他。一旦他离开越南,他就别指望能得到像样的安排。作为一名开局非常出色的连长,到头来却被灰溜溜地打发回后方去,这是他无法忍受的。费奇很清楚在海军陆战队里流言很快就会传播开去。在海军陆战队这样一个小圈子里,他是绝对躲不过的。再多的解释也无济于事。那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在寻找借口。而真相将会被继续封锁在丛林里,只有霍克和他的排长们才知道,直到他们轮换回国。费奇将会成为一个笑话。

在下面的宿营地,梅勒斯和汉密尔顿正坐在他们的散兵坑后边沿上。汉密尔顿借了梅勒斯的红透镜手电筒,在他的服役日程表(下)上的又一个方格里涂画着。表的背景图画是一张精美的越南姑娘的素描画。“你知道,少尉,”汉密尔顿说,“我真的觉得这个姑娘很美丽。我的意思是我真的这样认为。她很像我以前在国内认识的一个女孩。”

“收起来吧,汉密尔顿。从某个角度去看,她们都是一样的。”梅勒斯说,他想起了早先听过的一个笑话。然后,不知怎的,他觉得他的说法亵渎了汉密尔顿的服役日程表上的那个漂亮女孩。

汉密尔顿用手肘支撑着向后一靠。“从8年级起我就想跟她结婚。”

“那你为什么不呢?”

“她嫁给了一个在工厂里当工程师的家伙。他有一个免服兵役的工作。”汉密尔顿沉入了他的个人世界,过了一会儿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我跟我的朋友桑尼·马丁内斯从勒琼军营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桑尼英语说得不错,(她)但是有点爱闯祸。总之他在结婚宴会上引起了玛格丽特的丈夫的注意。桑尼问这家伙说:‘你以前当过兵,是不是?’这个家伙回答说没有。‘那你为什么不去参军?’‘嗯,你瞧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而且对我来说这个工作比参军要重要得多。’后来桑尼在那天的其余时间里一直一声不吭。我真想跳到桌子对面,把那个杂种的眼珠子给打出来。”

梅勒斯笑了起来。

汉密尔顿用手凌空比画着,举起了无形的祝酒杯。“为玛格丽特和她该死的丈夫干杯。”他沉默了片刻。“为什么那种屁眼最终总是娶了最优秀的小妞?”

“我想女孩们都想要安全感。像你我这样的人风险太大了点。”

“不过,我总觉得我们是更好的男人。”

“不幸的是,女人却不这么想。”梅勒斯说。他想起有天晚上安妮告诉他,她不同意他提出的应对总统遵守诺言的奇怪道德观。最开始他们一起享用了一顿丰盛的美餐,地点是在纽约安妮与她的两个来自布林莫尔学院的朋友合租的公寓里。安妮的两位室友都小心地回避了。安妮花了很多心思准备,他们面前不仅有熏肉裹鸡肝加荸荠,还有从一个真正的法式滤压咖啡壶里冲泡出来的法式滤压咖啡。这个壶是她大三暑假去巴黎时买回来的。梅勒斯之前还从未见过。他打算在喝完咖啡后告诉她,他已经给海军陆战队寄过信了。这是最佳时机。

可最佳时机并不存在。梅勒斯一只手拿着空咖啡壶,另一只手拿着两个空杯子站在那里,看着她美丽的后背。她穿的橙红色的迷你裙,使她的细腰和紧绷的屁股显得特别突出——她知道这最能撩拨他。

“你甚至不喜欢总统。”在知道梅勒斯做过的事之后,她被激怒了,转过去面对着放了脏盘子的水槽。“是你告诉我他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偶像。这不同于对一个人做出承诺。”

“是啊,但他是总统。美国总统不会骗美国人。”他觉得对着她的背说话很愚蠢。“他就像是一个宪法的代表。我宣过誓要维护美国宪法。我举起手宣的誓,上帝作证。”

她转过身,手仍然放在水槽边上。“你是个上高中的孩子。你才17岁。”

“但我也还是我。”

她转了回去。“哦,上帝。”她对着墙壁说。

他默默地看着手里的壶和杯子。她为什么对他生那么大的气?这是一个神圣的誓言——跟他一起在匡蒂科受培训的人有两个已经死了。

“约翰尼·哈特曼找他的医生说,他因为踢足球膝盖受伤哪儿也去不了。简的哥哥对他的医生说他是同性恋。你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他没有说话。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回到了他们通常坐的地方。他意识到她刚才因为激动屏住了呼吸。她恢复了平静的声音,他知道他无从反驳。“你可以进耶鲁法学院。你可以缓期服役。3年后这场战争就会结束,即使没有,你也可以去当一名律师。多少人打破头也想走你这条路。”

“有人正在被杀。是比约翰尼·哈特曼和简的哥哥更好的人。”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浑身颤抖。她那双绿眼睛里夺眶而出的泪水使他哑口无言,深感内疚。“是的!”她发出了嘘声。“不错,不错,不错,不错!而你在寄信前甚至都没有跟我商量一下这件事。你甚至认为没必要跟我谈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