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返丛林(第2/8页)

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沉默寡言、脖子上戴着深绿色的刽子手套索的两名黑人机枪手。陶瓷和莫尔成了新来的黑人新兵的偶像。陶瓷忙着接受他们的觐见,给他们上课,谈论一点政治,用笑来帮助他们摆脱恐惧。莫尔只跟陶瓷和其他老兵说话。他不想结交新朋友。

此刻,在一顶通常10个人用的大帐篷的入口旁,陶瓷和莫尔正在清洗他们的机枪,这个帐篷连同一块拥挤的泥地,属于他们俩跟另外18名黑人海军陆战队员。帐篷的前面,门帘被完全掀开搭到了帐篷顶上,充足的光线使他们能看清手里正在做的事和仍然下着雨的外面。但是雨已经变得时断时续。越南的春天已经到来,接着就将是无情的旱季。

他们已经把机枪完全分解开来,正细心地清洗着每个部件。空气中飘荡着霍普牌9号清洁粉的气味,这东西是在部队的强烈要求下从国内运来的,此外空气中还混杂着柴油燃烧的气味,茅坑里的粪便味,帆布帐篷发出的樟脑丸味等味道。忽然,莫尔从机枪上抬起头,轻轻地笑了笑。“我真该死,陶瓷。看看那边路上是谁来了。”

陶瓷一看来的是阿伦和他的狗帕特,不禁笑了。被放松了皮带的帕特无声地走着,如同过去那样略微伸出一点舌头,看上去就像在做周末的散步。听到莫尔的声音,它的红耳朵忽地向前一伸。阿伦注意到了它耳朵的动作,但却未听到耳朵所指方向的任何声音。他看见了莫尔和陶瓷,于是笑嘻嘻地用一只手高高地举起了他的霰弹枪。

阿伦跟陶瓷和莫尔碰了碰拳头。帕特坐了下来,仍是一副受命待发的姿势。

“我还以为你去了那个该死的阿肖谷或是类似那样的倒霉地方。”陶瓷说。

阿伦咧嘴一笑。“全结束了,又回来跟你们这些家伙在一块了。我听说我们明天就要乘飞机出发。”

两个机枪手点了点头,但没有吭声。

帕特开始发出呜呜声,想要摆脱阿伦的控制。它注意到路上走来了一个人。那是霍克。帕特又呜呜地叫了起来。阿伦笑着释放了帕特。帕特一路跑过去迎接霍克。他们两个很快就嬉闹在了一起,霍克搂着帕特强有力的脖子,把它抱在怀里来回地拨弄着它的头,帕特则不停地用鼻子去拱霍克的裤裆,同时像猫一样用身体的两侧去擦霍克的大腿。

霍克一边被帕特逗得哈哈直笑,一边向3名海军陆战队员走过来。他示意陶瓷和莫尔继续坐着不用起来。

“够了,好了,”阿伦对狗说,“对连长要有点尊重。”然后他的语气稍稍有些改变,“坐吧。”帕特马上坐下了,兴奋地喘着气。“他可是真的喜欢你,连长,”阿伦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这样的问候。”

霍克抚摩着帕特的头和耳朵。他抬头看着3名海军陆战队员。“是啊。我真高兴看到你们两个回来,”霍克说,“在那边没有你们的感觉就像瞎子。”然后他把一只手搭在莫尔的肩膀上,侧身从莫尔和陶瓷之间走过去,什么也没有说就把头伸进了帐篷里,随后又把头缩回来,转向两个机枪手,“我听说你们把一些白人士兵赶出了这个帐篷。”

“我走了。”阿伦咧嘴笑着说。他轻轻地把手指扳得啪啪直响,帕特站了起来。

“4点30到野营帐篷。”霍克说。

“是,长官。很高兴能回来。”阿伦离去了,帕特像往常一样走在他的左边。

3个人向离去的狗和军犬教练注视了一会儿。

“怎么回事?”霍克问。

“没有人驱赶任何人,连长。”陶瓷说。

霍克对他注视了一会儿。“啊哈。”

“真的,我不骗你,长官。他们是自己要离开的。”

霍克思考了片刻。“你知道,陶瓷,我不允许搞他妈的小团体。决不允许。我们明天一登上直升机,所有人都要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天空,“你们准备好了么?”

两个人都把头转向一边,莫尔耸了耸肩膀。

“我要你们让新兵保持情绪稳定。行么?”他说。

“我们能做到这一点,长官。”陶瓷说。

霍克看着他们,几乎察觉不到地点了点头。“很好。谢谢。”

两个机枪手看着他顺路走了。“他是个正派人。”莫尔说。

“是的,”陶瓷说,“没错。我们在他手下干很幸运。”

“陶瓷,你认为我们应该告诉他吗?”莫尔低声咕哝道。

陶瓷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的朋友。“你说什么?告诉他什么?”

“现实一点,陶瓷。关于亨利想要杀掉卡西迪的事。”

“那是旧事了。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我不确定。”莫尔说。

“嘿,伙计。不会的,兄弟。我跟那些家伙说过,他们明白我说的黑豹党兄弟情谊的意思。我们从越南这里开始,把真正的勇气带回国去。我们在战火里经受考验,在战火里考验——”

莫尔打断了他。“别说了,陶瓷。你还是少说几句革命的说教废话吧。亨利对你那套黑豹党的胡言乱语才不会在乎哩。他需要的只是兄弟们干零售,他搞批发。如果他要靠杀死卡西迪来树立他的权威,他就会这么干。”

陶瓷低头看着摊开在莫尔的雨披上的零件。“他就是想不明白。”他轻声说。

“你才想不明白。”

梅勒斯被一只靴子在胶合板地板上的轻微刮擦声惊醒了。他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他浑身是汗,头痛得不得了。费奇正一脸悲哀地低头看着梅勒斯,他有意在地上擦着靴子,这样梅勒斯在重新进入这个充满杀戮的世界时,就不会感到过于突然。

“嗨,吉姆。”梅勒斯说。

费奇在对面的帆布床上坐下来。“你喝醉了,梅勒斯?”

“没有。只是跟卡西迪喝了几瓶啤酒。几点了?”

费奇看了看手表。“1点。”

“你的说法已经换成民用时间了。”

“本来就是这样。”费奇说。

梅勒斯把脚放在地板上。他脑袋发热,痛得厉害。他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手上满是汗水,然后在僵硬的新裤子上擦了擦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留下我的靴子。”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靴子上熟悉的白色。

然后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我猜你已经听说我要离开了。”费奇说。

“是的。”梅勒斯不知道怎么谈论这事。他看见费奇的脸色有点发红,也许是在把沉默作为谴责,于是他说,“你能离开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费奇勉强露出一点微笑,然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什么时候走?”梅勒斯问。

“6点。坐东河来的大直升机走,我应该在后天到达冲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