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3/7页)

熙洽未等听完,怪模怪样笑了,他示意郑廷贵不要再说了,随即把郑廷贵礼让到车中,说要请郑廷贵去鸿宾楼喝酒,还亲昵地说,有些话不能对外人讲,只有旗人和旗人之间,才能彼此交心……

郑廷贵来新京的事儿,酒井很快就知道了,这一个月里,接连不断发生的事儿,把他闹得焦头烂额,先是马明金无声无息地失踪,尸首没有捞到,他就意识到,马明金逃走了,可他不敢公开承认,要知道马明金是在关东军司令部挂了号的人物,倘若追查起来,他推脱不了监管失察的责任。忍着气,他写了一份欺上瞒下的报告,还没等报上去。宪兵队长松川也失踪了,数个宪兵死于非命,这件事轰动整个满洲国,震惊了关东军。试想堂堂一个关东军的中佐,赫赫有名的老牌特务,光天化日之下,竟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刚刚新任不到一周的关东军司令官菱刈隆打来电话,把他好个臭骂。并限令他三天找到松川,否则军法制裁。酒井派出大批部队,以松川遇袭地方为中心,把周围翻个遍,终于找到了松川。此时的松川早已魂归大和不说,其场面惨不忍睹,露出土的胸部以上,让野兽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了……酒井亲临现场,心在流血,身打冷战。参谋欲拍下照片,被他阻止了,他生怕这种羞辱景象被菱刈隆看到,那他的下场很可能不如松川……他编派松川宁死不屈,为天皇尽忠的假象。魂不守舍呈上报告。并且时刻担心真相的败露。好在关东军司令部的高官都忙于各地峰烟四起的战事,无暇详查。酒井自认蒙混过关,不想这时,郑廷贵跑到新京,追问起奉献的宝物……这对酒井可是雪上加霜啊!是的,他是吉林省的最高长官,集实际军政大权于一身。熙洽名义是省长,但因他的专横跋扈,熙洽渐渐不过问省政府的公事,甚至连省府所在地吉林市都很少回来。可是他知道,熙洽对他极其不满,当然,他骨子里瞧不起满洲人、中国人,自恃有关东军撑腰,他不怕得罪熙洽。不过,这一切需要个前提,那就是自己别出什么差错,更不能授人于把柄。他在中国多年,知道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这个道理。更何况熙洽不是等闲之辈,掌握财政大权不说,与关东军的上层关系,源远流长……而这次郑廷贵去新京,接触的就是熙洽,要是熙洽知道郑廷贵奉献给溥仪的宝物,全部被他吞食隐藏起来,这事儿捅到溥仪哪儿,再传到关东军司令部……想到这儿,他惊出一身的冷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酒井不愧是个深谋远虑、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为了改变这被动的局面,他把新调任宪兵队长,一直以来是他亲信的犬养找来,几番商量,拟出一个彻底根除隐患的计划……

郑廷贵回到吉林市,是熙洽给郑永清打的电话,让郑永清来新京,把他的阿玛接回去。临行时,熙洽以一个老长官的口吻,叮嘱郑永清回到家,劝劝其父,吃一堑长一智,他说他常出入执政府内及溥仪家中,对于郑廷贵所贡献的宝物,他就不想明说了。从这话看出,熙洽的奸诈与酒井相比,绝不逊色。他虽然抓住了酒井的短处,但他不想现在就抖出去,一,酒井毕竟是日本高官,公开对抗,容易引起日本上层对他的反感。二,在恰当时机,旁敲侧击酒井,双方心领神会,兴许能收到意外收获。

郑永清似乎才意识到父亲处于半疯癫状态,倒不是怕父亲在外面生出事端,连累于他,在日本人手下,他早就不在乎所谓的前程,他是心疼父亲,不但精神受到刺激,而且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马明玉作为儿媳,自愧对公公照顾不周,她对丈夫说,也是因为娘家连连遭难,她常回娘家,今后,她要多拿出时间和心思,侍奉公公。

郑永清叹声说,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父亲自酿苦酒,自食其果。如果说真有责任,那就是当儿女的,习惯旗人生活,养成自私的毛病,很少关怀别人,包括自己的父亲。

马明玉从没认为丈夫是自私的人,劝解着:“你别这么自责,要我说呀,这都是日本人闹的。要怪,不,要恨就恨日本人。”

郑永清不说话了,半晌儿问:“心清呢?”

马明玉:“吃过饭,回自己房了。”

郑永清:“你去把她找来……”

马明玉见丈夫脸色很不好看,便问:“找她干啥呀?”

郑永清:“这个心清啊,从日本回来,越来越不像样儿,她……她还以为她是格格,不,她以为她已是日本人了呢!”

马明玉从没听丈夫这么说自己的妹妹,作为妻子,作为嫂子,她认为有必要劝说丈夫,为小姑子说几句话:

“心清她还小,再说了,咱家好多事儿,都是我掌管着,你不该怪她。”

郑永清站起来,往外走。

马明玉跟着站起来:“你干啥去?”

郑永清:“我去心清屋里……”

马明玉:“我也去……”

郑永清:“你要去,我就不去了……”

马明玉知道丈夫的脾气,又一想,丈夫特别疼爱自己妹妹,兄妹之间说说心里话,她这个做嫂子的外姓人,在场多有不便。

郑心清正在自己闺房里看书,是一本目前在日本很流行、很时尚的言情小说,她看过几遍,越看越入迷,尤其是书的那对爱得死去活年轻恋人,她感觉就是她与次郎目前的写照。就旗人格格来说,十五六岁出嫁,那是正常的,按目前的满洲国来说,十八九也该找婆家了,可她二十一岁了,还是闺字号,且还沉迷于浪漫的爱情小说中,不能不说这是东洋教育的结果,甚至可以说她真的被日本人同化了。

郑永清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郑心清忙起身让座,并甜甜地叫声哥。

郑永清:“你没过去看看阿玛睡没睡?”

郑心清:“我……我一会儿去……”

郑永清:“你岁数也不小了,没事儿别总往外跑,在家多陪陪阿玛……”

郑心清听出哥哥这话中,带有责怪之意,这在她的记忆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她稍有不解地看着哥哥,似乎在问哥哥,自己做错了什么?

郑永清见妹妹这种神情,更加不悦了:“你没看出咱阿玛身体大不如以前了?我……我真纳闷了,你这个当女儿的,心咋这么粗呢!”

郑心清小声地:“我……我知道阿玛心情不好,可我问他老有什么心事儿,他老也不跟我说呀!”

郑永清:“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装糊涂?酒井让次郎拿来的信,你没看啊?”

郑心清思忖着,嗫嚅地:“是……是古董的事儿吧?阿玛这次上新京……哥,我……我不是没劝过阿玛,要是真为了这事儿,我……我觉得咱阿玛做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