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4/7页)

郑永清一愣:“你这话是啥意思?”

郑心清从日本回来,不但性格有所改变,在表达内心感受及意见时,也很直白,她对哥哥说,据她所知,当初父亲为表对皇上的忠心,主动委托酒井,将古董奉献给皇上,至于怀疑酒井从中做了手脚,私吞。她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她说以她对日本人的了解,日本人是最讲诚信的,更何况酒井出身于名门望族,与父亲又是几十年的友情,绝不会做对不起父亲的事儿……

郑永清没想到妹妹会做出这个荒谬的判断,见妹妹还要往下说,他生气了:

“照你这么说,是咱阿玛错怪了酒井?别看这次阿玛去新京没弄清楚,熙洽可是常出入执政府,他的话……”

郑心清:“熙洽的话,未必就是事实……”

郑永清好个吃惊,他真有点闹不清,眼前的妹妹,到底是郑家的人,还是酒井家的人了。

郑心清:“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呢?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郑永清怔然地看着,按说作为哥哥,骂妹妹几句,不过分,可是多年来,别说责骂,就是用重语气跟妹妹说话,今天似乎还是第一次。唉!妹妹已不小时候扯着他衣角,跟随他后面撒娇耍赖的小姑娘了。从日本回来,她变了,变得让他陌生,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忍心……妹妹,他毕竟就这么一个妹妹啊!

郑心清从心底处,还是非常敬重哥哥的,她也怕说话放肆,惹哥哥生气,或伤害到哥哥,忙敛住口,胆怯而又爱怜地看着哥哥:

“哥,我……”

“心清啊,哥的话,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哥也……唉!阿玛把咱们兄妹养这么大不容易,该咱们尽尽孝道了,还有,你……你别忘了你是哪国人就行了。”郑永清说这句话时,竟有些哽咽了,他不想让妹妹看到他的窘态,转身出去了。

郑心清心中好不诧异和压抑……

郑廷贵从新京回来病了,亲家马万川听说,很是挂念,轻易不出的门的他,张罗要来郑家探望。还没待他去,郑廷贵在儿媳搀扶下,来到马家大院。

马万川迎上前:“你看你这身板硬撑着干啥,我这正要去看你呢!”

郑廷贵说话上喘:“算了吧,我知道你不愿意出门,还是我过来吧!”

马万川看出郑廷贵身子虚弱,不过,听这话,觉得郑廷贵脑子比前一阵清醒了许多。避免触碰到郑廷贵的痛处,他说的都是家常话,绝口不提郑廷贵去新京和古董的话茬儿。不料,没说上几句闲话,郑廷贵主动提起来。

“老哥哥呀,我那些东西可是几辈子人攒下来的呀!”

马万川:“我刚让人找出瓶好酒,是前些年我从北京带回来的,一会儿,弄几个菜,咱哥俩儿……”

郑廷贵:“我这说我那些东西,你打啥岔呀?”

马万川:“哎,咱哥俩儿是不是有好一阵没坐下喝盅酒了……”

郑廷贵:“我说老哥哥呀,你的心真大呀,不说我那些东西,就说明金掉江里了,连个尸首都没找着,这……这才过去几天,你……你咋还有心喝酒呢!”

马万川听了郑廷贵责怪的话,反倒乐了,一拍大腿:“你……你这不是好了吗!”

马明玉在一旁说,她给公公抓了几副安神的汤药,没想到公公喝下去,还真有了效果。

马万川高兴地吩咐女儿,去灶房好好安排几个郑廷贵爱吃的菜,对了,别看天气挺热,旗人的火锅不能少,马明玉应声出去。

郑廷贵端烟袋的手,还是有点抖:“唉!我也想开了,管那些东西落在谁手里,我就当献给皇上了,反正我这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嘿,你早这么想,何必……”马万川话到舌尖留了半寸,若是在以前,就郑廷贵身穿黄马褂,手捧免死牌去新京的事儿,他早就取笑一番,可现在,虽说郑廷贵清醒了几分,他还是怕刺激他,再犯癫病。

郑廷贵:“你话说半截,咋还不说了?”

马万川难得一笑:“咋的,你还学会挑理了?”

郑廷贵:“老哥哥,不是我说你呀,你现在说话,可不如在早爽快了,别的不说,就说明金的事儿吧,这人说没就没了,你咋连个动静都没有呢?唉!前阵子我也是就寻思自己那点事儿,没过来帮你出出主意……”

马万川:“大辫子,咱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郑廷贵病一渐好,似乎明白了许多事理儿:“唉!啥也别说了,都是小日本给闹的,老哥哥,你以前一说小日本的坏处,我还横巴掌竖挡着,这回到新京,我是越看这小日本,越不是个物儿,愣把皇上圈在那执政府里,谁都不让见,弄不好八成这皇上也得看日本人的脸色行事儿……”

马万川逗趣说:“你说这话可大不敬,要是让你们小皇上听见,还不得打你板子。”

“我要真能一睹圣颜,给他老人家磕个头,打我个皮开肉绽,我也认了。”郑廷贵脸又苦下来,他说他想起执政府里的小皇上,似乎没了自由,心肝肺都跟着疼。

马万川想起郑廷贵在溥仪刚来东北之初曾说,若一年后,皇上不登基,他便穿上黄马褂去新京请愿,如此看来,他这次去新京,与其说是探询古董的下落,倒不如说是……此番回来,有所醒悟,不失为好事儿。

郑家儿女见父亲恢复常态,三天两日去马家大院,基本是不醉不归,都放下心来,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没维持几天,突然间,一个意想不到的灾难,无声响,悄悄地降临在郑家,不,其中也包括马家大院的头上……

这天,郑廷贵与马万川对饮,说是对饮,不如说郑廷贵独酌。以往,他常迈着四方步,拿腔捏调的,在街面走来晃去,在旗人中,他是有名望的,与旗人中有名望的聚在一起,出入各大饭馆,那是他的一大乐趣。现在,他除了来马家大院,很少抛头露面。

马万川能喝两盅,并不恋酒,到不是受佛法的约束,本来在家设佛堂,为掩人耳目。但自满洲国成立,他几乎足不出户这是事实,与外界联系,掌控商号,都靠老乔。

郑廷贵感慨地:“老哥哥,看来咱们俩儿真老了,只能猫在家里喝酒了,有一天,这酒都喝不下去,也就蹬腿了……”

马万川笑着:“别介,你那个大清国还没恢复呢,小皇上没正式复位,你这个做臣子的,咋就灰心丧气了呢?”

郑廷贵不出声了,大概他也知道大清无望,同时,对这个满洲国和皇上失去信心,只是他心里明白,嘴上不肯服输罢了。

马明满进来,先恭敬地叫声叔,又喊声爹,而后坐在墙边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