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2/4页)

这就叫“笑到最后,笑得最响。”许玉梅微笑着盯着天花板,又使劲儿压了压身下的弹簧,她的身子又欢快地跳动起来。突然,她的眼光停留在大衣柜上面的白色人造革皮箱上,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这个白色人造革皮箱,是许玉梅上大学自己花二十九元钱买的最奢侈的物品,那里面存放着她平生第一身价格昂贵的衣服,就是大年初四李明强为她买的那套青灰色的西装。

许玉梅站在床上,取下那小箱子,说是箱子,其实就是一个旅行包罢了。她小心翼翼地拉开箱上的拉锁,慢慢地打开,那套青灰色的西装一下子映入她的眼帘,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急忙转身关上了门。

许玉梅站在床前,凝视着那身儿西装。许久,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又小心翼翼地穿在身上,站在镜前不住地照啊照啊,就像她第一次在商店里试穿一样。

“你要买什么?”

那天,她在王府井百货商店问李明强。

“买身儿衣服。”

“买什么衣服?”

“西装。给我表妹买一身儿西装。”

“买西装得本人来买,试一试。不合适怎么办?”

“她的身材和你差不多,你多高?”

“一米六三。”

“巧极了,她也是一米六三。”

“这枣红色和青灰色的都不错,你买什么的?”她看上这一款,拉了一下李明强说。

“我不懂。你说,要是你穿,你要哪套?”

“我穿?我穿那青灰色的好。但要看你表妹喜欢什么颜色。”

“就喜欢青灰色。”李明强兴奋地说,然后冲售货员喊,“同志,把那西装给拿一套。”

“师傅,把那样的西装给我们拿一套看看。”她见售货员不理睬李明强,自己又喊了一遍。

“能试试吗?”她问。

售货员冲她点了下头。

“你得给人家叫师傅,得说普通话。人家是钱眼里的人,和你不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她俯在李明强的耳旁笑着说。

“棒极了!”李明强看到她穿上西装,高兴地蹦高儿,连叫两声“棒极了!”一蹦一跳地走向柜台,开了票,又跑到收款处付了钱。

许玉梅在穿衣镜前照啊照啊,心里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一套西装呢?我要是有一套这样的西装,在校园里,在大街上,多带劲儿,多提气。她在镜前照啊照啊,一直舍不得脱下来。她梦想着能得到这样一身漂亮高雅的西装。

许玉梅万万没有想到,幸福就降到她的身上,这西装就是李明强专门为她买的。一百六十元,是李明强一个多月的工资啊,李明强要攒下这一百六十元钱,不吃不喝也得三个月。李明强是从来连一根冰棍都舍不得吃的人啊。

明强,你现在在哪儿?是在青屏山,还是白虎山?是在猫耳洞里,还是在与敌人激战?明强,你怎么连个招呼儿都没有打就走了呢?许玉梅的眼眶潮湿了。

“我那表妹啊,叫——许玉梅!”李明强兴高采烈地说着,将手搭在了她的背上。当李明强的右手滑过她的后背,她立刻感受到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又从心里分布向全身。她感到她背靠的不是一只有力的大手,而是一架伟岸的大山,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和幸福,她不想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感受着李明强的情,感受着李明强的爱。

“哎,臭美什么呀?”邢修省回来了,推开门,瞧见许玉梅穿着西装在镜前傻着,喊了一声,就到洗漱间洗漱去了。

许玉梅急忙脱下西装,小心翼翼地将它叠起来,放入小箱内。刚拉上拉锁,又将箱子打开,把西装拿出来。然后,从屋角的大衣架上取下一套红西装,往床上一抖,拿出小衣架把那套青灰色的西装挂好,套上塑料袋,挂在大衣架上。回头见大厅里没人,就胡乱将那套红西装叠巴叠巴,放进了小白箱中。她刚拉上拉锁,邢修省就从身后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腰把她放倒在床上,吻了起来。

“别,爸妈看见了。”许玉梅使劲儿推开邢修省,然后拍着那小白箱子说,“把它放上去。”

“还要它干吗?人造革的,扔了算了。”邢修省没有得到满足,扫兴地随口丢了一句他早就想说的话。

“回头儿给老家谁都行,他们有用。”许玉梅淡淡地说。

邢修省举起那白色的小箱子把它放在了大衣柜上,回头关上门,又把许玉梅按在身下,拼命地亲吻和抚摸。许玉梅被动地迎合着,但是,这时的她没有一点儿激情,脑子里全是李明强。

吃饭的时候,邢母一个劲儿地往许玉梅的碗里夹菜,这本是习以为常的事,可今天夹得格外频繁,饭菜的档次也格外地高,许玉梅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又想不出来,看看邢修省,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所以,就只顾埋下头吃,心里想,有什么事他们迟早会说的。

吃过饭,许玉梅收拾碗筷,又被邢母拦住了。邢母拉住许玉梅的手坐在沙发上,对邢修省喊:“把电视关了,过来,妈有事儿给你们说。”

“什么事儿?妈。”许玉梅问。

邢母摸着许玉梅的手说:“孩子,我说了你可别着急。”

“什么事儿呀?”邢修省急着问。

“你也别着急。”邢母转向邢修省,不紧不慢地说,“你们那个朋友,上战场那个,是叫李明强吗?”

“是啊,有什么事儿吗?”许玉梅轻轻地问,一种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脸上掠过一层阴云。

“他是个侦察兵,是吗?”

“嗯。”许玉梅和邢修省同时点了下头。

“那就是他。”邢父肯定地插了一句,转身回自己的卧室了。

“他怎么了?”

“他负伤了。”邢母沉痛地说。

“他哪儿负伤了?您怎么知道的?”邢修省急了。

“有没有危险?住哪家医院了?”许玉梅也着急地问。

“看把你们急得,你妈不是说,不让你们着急吗!”邢父从卧室里拿着一沓报纸,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依我看没有什么危险,记者还采访他了呢。”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清楚点。”邢修省急了。

“你们还是看报纸吧?我们先给你们说一声,免得你们着急。”邢母慢条斯理地说。

“有报纸,你们怎么不早说啊!”邢修省埋怨父母说。

“这几份儿报上都有,你们看看吧。”邢父把报纸递给邢修省。

邢修省从父亲手中接过报纸,分给许玉梅一份,两人急不可待地看了起来。许玉梅看到肖明牺牲的描写哭了,一边抹泪一边看,看到李明强被人从车里掏出来,血都流尽了,双腿失去了知觉,不会伸直了,李兵扑在车上哭,张金河冲出医院,因伤势过重一头栽倒在地上,许玉梅竟哭出声来。这是她发自内心深处对李明强的爱,对李明强的战友的崇敬。想到在香山军营和肖明他们几个战士的来往,她越哭越痛,弄得邢母也抱着她哭起来。娘儿俩简直哭成了泪人,邢父看在眼里,在屋内直踱步,也没有办法。突然,邢修省喊道:“你们哭什么?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