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3/4页)

“人家死的死,伤的伤,你高兴什么?”许玉梅哭着顶了邢修省一句。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们通过报纸知道了强哥他们的详细情况,要不是这些报道,他们的消息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呀。”邢修省自从融入了同学会后,也跟着丁力一起唤李明强为强哥了。

“那就应该高兴?”邢父对儿子嗤之以鼻。

“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都有它的两面性。您说,我们看到这报道,不往好的方面想,只在这儿哭有什么用?”邢修省说到这里,拉了一把许玉梅,对她说,“别哭了,咱们到北大去,看看卫和平吧。”

许玉梅赶忙起身,擦着泪到自己的屋内换衣裳。

许玉梅和邢修省来到北大,敲开了卫和平的宿舍,屋内只有苏丽华一个人在,苏丽华告诉他们,卫和平中午就出去找中学同学去了。

“肯定上鸿涛家了。”邢修省对许玉梅说。

“这里离丁力家近,要不,先到丁力家看看?”许玉梅一心想早点见到中学同学,不管是哪一个人,都是李明强最亲近的人。她自己认为,除了卫和平和她,真心爱李明强的就是丁力一个人。也可以说,她和卫和平对李明强的爱是出于私欲,而丁力对李明强的爱是赤裸裸的奉献。

“不用,肯定在鸿涛那儿,他年龄最大,稳重,能拿主意。李彬不求实,丁力是个混混儿,卫和平不会找他们俩的。”

“我的同学都不好,这个不求实,那个是混混儿。鸿涛是‘气管炎[2]’,你怎么不说呢?有本事,你当老大!”许玉梅的无明火终于给点着了,冲邢修省劈头盖脸一阵倾泻。

邢修省也不吭声,方向盘在自己手中,刹车和油门在自己脚下,不管许玉梅怎么数落,车还是驶向了赵鸿涛家。

许玉梅唠叨归唠叨,但在内心里还是赞成邢修省的意见的,只是觉得一直堵得慌,不发泄一下难受罢了。

二人到了赵鸿涛家。赵鸿涛和张晓丽说,卫和平他们几个刚走,并详细讲了他们商议的结果。邢修省说:“我明天开车送卫和平去香山。”

“我明天也没课,咱们一块儿去。”许玉梅附和着说。

“真是夫唱妇随,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张晓丽乘机活跃一下屋内沉闷的气氛。

“还婚礼呢?昏头还差不多。这一路,骂得我头都大了。”邢修省也与张晓丽开起了玩笑。

“我们玉梅可是素有‘黛玉’之称的,有那么厉害吗?”张晓丽冲许玉梅笑着说。

“都是他招的!”许玉梅的无名火还没有发完。一路上,她真想跟人大吵一架,可是邢修省就是不答话。她解气地骂邢修省,人家邢修省也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结婚是爱情的坟墓啊。”邢修省笑着一边冲张晓丽感叹,一边扶着许玉梅的肩膀说,“夫人,走吧,咱们还得将爱情进行到底呢!”

许玉梅甩下邢修省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使劲儿地打了一巴掌。

“哎呀——”邢修省大叫一声,又突然将声音降了八度,做了个鬼脸,微笑着说,“不痛。”他看到许玉梅在不住地甩自己的右手,赶忙把许玉梅的右手托在自己的手掌上,对着吹了两口气,很认真地问:“痛了?”

“走吧,走吧,别在我们家酸了。”张晓丽推着他们笑着向外送。

第二天一早,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邢修省和许玉梅就开车来到了北大,许玉梅将卫和平堵在了被窝里。

“和平。”

“玉梅。”

两姐妹手拉着手,互相对视着,半天都没有说话。他们共同心爱的男人负伤了,伤的是李明强的身,痛的可是她们的心啊。

“鸿涛说,你今天去明强的单位?”许玉梅先找到了话题,打破了沉闷。

“嗯。”

“我今天没课,陪你去。”

“行。”

“修省说他送咱们去。”

“不用了,坐公共汽车也挺方便的。”

“他在外面等着呢。我们怕你起得早,自己走。就这么早——”

“真是——咱们坐公共汽车吧,别耽误他做生意。”卫和平不好意思了,邢修省开出租车是要交份子的。

“让他跑一趟吧,这时候不用他,什么时候用他。”

“不用,还是不用好。你先去把他打发走,我洗漱一下,咱们俩坐公共汽车去。”卫和平说了,还觉得有点生硬,便冲许玉梅笑笑说,“咱俩人在一起,说话也方便。你呀,先替我谢谢他。”

许玉梅出去跟邢修省说了,邢修省说什么也不走,一定要送她们俩人。

“哎呀,我说不用你送,你——”卫和平一边上车一边对邢修省说。

“那怎么行,这时我不出点儿力,强哥回来了,我怎么交代?”

“太麻烦了!”

“麻烦什么?咱自己的车。”邢修省骄傲地说。

“你还得给公司交钱呢?”

“等强哥回来了,从他的奖金里出。”

“傻帽儿,还写人家军人呢,连部队的事儿都不清楚,他们哪儿有什么奖金?”许玉梅挖苦邢修省。

“你看你,给个棒槌你就当针了。我不就是开个玩笑,逗逗乐吗?”邢修省笑着说,“哎,卫和平,那《和平歌》修改的怎么样了?”

“基本上差不多了。我们屋里的几个人说,让我将他们这次侦察活动写进去,你们看怎么样?”

“嗨,想到一块儿了!行,小说吗,再夸张一下。”邢修省说着,车穿过了厢红旗闹市,他一边加挡提速,一边说,“我也准备把这段写进去,太精彩了。不过,我得换个角度,加上采访他的女朋友。”

邢修省左手扶着方向盘,用右手握拳当话筒,问卫和平:“卫和平同志,请您谈谈,当您从报纸上看到您男朋友在战场上负伤的消息后,您的感受好吗?”

“我刚开始很担心,后来很激动,再后来很高兴,再后来很振奋,好像他的血不是流在车板上,而是输进了我的身体中,给我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好,那你,你打算怎么办呢?比如,如果他残废了——”

“闭住你的臭嘴!”许玉梅几乎是喊出来的,与其同时,她对着邢修省的右拳头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邢修省感到火辣辣的疼痛。这疼,比昨晚那一巴掌要痛几倍,他知道自己的老婆是真的发火了,而且她用那么大的劲,她的小手也一定很痛。邢修省回过头瞥了许玉梅一眼,许玉梅两脸铁青,一点血色都没有,一看到邢修省回头,又狠狠地补一句:“看什么?专心开你的车!”

许玉梅刚才被卫和平的话语所感动,那也真真是她的感受啊,怎么与卫和平的一模一样,难道自己现在还深爱着李明强?这个问题,她不知问过自己多少遍。自从与邢修省交往到领证,她不能说没有对邢修省产生爱情,但是她就是忘不了李明强。她明知道有卫和平,她得不到李明强,但她的脑海里还是常常浮现李明强的形象。在李明强脚受伤后写《红灯亮了之后》的日子里,她每周必去,百般侍奉。她坚信她在李明强的心中也如同李明强在她的心里一样有着同样重要的位置,要不然,李明强不会花那么多钱为她买一套昂贵的西服。那是她平生第一套最值钱的衣服啊,尽管比不上邢家给她买的许多衣服,但是,在她的心目中,那套西服是最最重要、最最昂贵的衣服。李明强的家庭条件不能与邢修省相比,周家花出几百元是施舍,李明强花出一分钱就是心血。李明强给她的不是衣服,不是金钱,是李明强的情,是李明强的爱啊。许玉梅一直珍藏着那套西装,一直舍不得穿,就在他与邢修省领结婚证的那一天,她又把那套西装拿出来端详了好半天。趁邢修省不在家的时候,她常常拿出来看看,有时穿上试一试,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这是她少女初恋唯一的纪念啊,邢修省怎能知道,邢修省怎能理解她对李明强的感情。昨天,她把那套西装挂在了大衣架上,挂在了那最显眼的地方,那是上帝有意让她为李明强在心中树的丰碑吗?从昨晚到现在,她的脑海里一直在翻腾,李明强要是残废了怎么办?卫和平会不会还跟他好?她甚至后悔自己过早地领结婚证了。当她听到那“残废”二字从邢修省的嘴中吐出后,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那一掌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打下去的。她清楚地知道,李明强的血流进她的身躯只是幻觉,不是现实,她的手都痛得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