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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村长杨敬禄最后做总结。

“看来大家都是明白人,个个都认识到要把今后的支前工作做好,就得提前组织常备担架队和运输队。这样做,不但公粮吃得少,又不耽误打仗,比临时现抓强多了。明天咱们就召开全村动员大会,宣传教育,发动村民踊跃报名参加。”

“铛!铛!铛!”第二天吃过午饭,挂在村中央旧祠堂门前的那口大钟响了起来。近段时间以来,这口铜钟时常会被敲响。村里大人小孩都知道,铜钟一响,就是有要紧的事情。在洪亮钟声催促下,人们三三两两从家中走出来,很快就聚集到了老银杏树下。

大杨庄有两棵老银杏树,分立在旧祠堂门前左右两侧,像两位忠实的卫士守护着杨家祠堂。每棵银杏树的树身都很粗,两个大人都合抱不过来。夏天的时候老银杏树枝繁叶茂,秋天的时候一棵树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银杏果,数也数不清,另一棵树上除了叶子啥也没有,村里的人都知道两棵树一棵是公树,另一棵是母树,是对夫妻树。为此,村里多年来也形成了一个习俗,凡新婚夫妇进洞房前都要来抱一抱这两棵树,男人抱公树,女人抱母树,寓意枝繁叶茂、多子多福。

十一月份了,银杏叶已经变得金黄灿灿,一半挂在树上,一半散落在地面。挂在枝头的随风摇曳,散落地面的宛如给地面铺了一层软绵绵的黄金地毯。树根处被垫高了不少,形成一个齐腰高的小土台,正好当作会场的主席台。

此刻,杨敬禄就站在这个土台中央,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不时吧嗒吧嗒地吸上两口。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样子,杨敬禄眯着眼睛瞅了一眼,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依旧按惯例先是干咳两声,会场立刻寂静下来。

“老少爷们,不是俺想麻烦大家,实在是事情一件接一件地赶着。前天俺到区里开会,开了整整两天,区长亲自做的动员报告,说咱们这一带又要打大仗了,让各村提前做好准备。区长让咱们马上要把两件大事一起做好,一是组织常备担架队和运输队支援前线,往部队上运粮食、送弹药,打起仗来往后方医院运伤员,二是组织大家在后方做好后勤工作。”

村长杨敬禄讲话自有一套,先大后小,交代起来有理有条。

“开完会回来,村里就在一起讨论了咱们大杨庄组织常备担架队和运输队的事。大家一定会问,仗还没打,为啥要提前做这些事呢?”杨敬禄讲话有个套路,先提出问题,然后再解答。这个法子灵验,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过来。见众人将眼神聚焦到自己这儿,杨敬禄顺势把村里讨论的意见给大家做了宣讲,说:“以往大杨庄人做事,都是屎憋屁股门才脱裤子进茅房,误过不少事儿。现在要留出足够的时间提前准备,这样不但对村里好,对每个人也好,大家可以了解自个儿今后要做的事情,当担架工的人要把怎么简单处理伤口、怎么及时救治、怎么抬运伤病员这一套学会学精,尽量减轻伤病员的痛苦,尽量让我们受伤的战士活下来,站起来;当运输队的人要学习有关运输的知识,要会修理各自的小推车,看怎么样跑得更快,要会捆扎货物,看怎么样绑得结实,半路上不要掉下来。总之,一旦有任务,就能和时间赛跑。”

说完一段话,杨敬禄打眼瞅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大家都知道,自从赶走了日本鬼子,有好一阵子没打仗了,刚刚过了几天消停日子,可是南京城里的蒋介石说话不算数,撕毁了停战协定,挑起了内战,逼得共产党不得不接招。自从咱们大杨庄成了解放区,大家有田种了,有粮吃了,大人孩子也都有新衣服穿了,所有这一切来之不易啊!这要感谢共产党,感谢咱们自己的部队,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众人异口同声。

“区长说了,前一阵子,解放军和国民党军队在济南开打,由于离咱们这里比较远,没有让咱们赶到那里去支援,只在山东省内动员民工支前了。区长说,守卫济南城的国民党部队司令王耀武被活捉了,济南城已经解放了,这里面有解放军的功劳,也有山东民工的功劳!现在解放军和国民党军马上又要开战了,这一次要在我们苏北这一片打大仗,要把国民党彻底赶走,老少爷们说说,是好还是不好?”

“好!”杨村长话音一落,群众的应答声震云天。

“你们说好,俺也说好!大家想想,共产党和国民党就是不一样啊,过去八路军的部队从咱们村路过,在场的哪个人不知道他们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借东西还要打个借条。而国民党的部队呢,在村子里不是撵鸡鸭就是抓猪羊,把各家各户的粮袋扛起来就走,简直比马子还马子!大家都知道村东头的杨四宝吧,在他家过夜的国民党的一个连长看上了他家祖传的孔雀铜灯台,非要拿走,四宝不愿意,硬是活生生被枪托砸断了一条腿,现在还躺在家里哼哼不停呢……”

经过村长杨敬禄这么对比着一宣讲,人群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嘀咕,认为村长讲得很在理。

村长杨敬禄,那可是个人精。早年日本鬼子占领徐州一带的时候,他表面上应付着,实际上想了很多点子,既不明着和日本人死抗,但也不让乡亲们吃亏受罪,暗地里还帮助过共产党的游击队。日本鬼子投降后,政府大员和部队军官个个怀揣小算盘,借抗战胜利大发横财。杨敬禄心里跟明镜似的,认为这样的国民党肯定长久不了,所以就积极为共产党做事。果不其然,过了一年多,宿北就成了解放区,留他继续出任大杨庄的村长。杨敬禄兄弟二人,老大家一儿两女,儿子居中,他自己两儿两女,前面两个是闺女,后面两个儿子。他在徐州上过中学的大儿子杨云枫毕业后跑去了延安,没和家里说一声就偷偷参加了八路军。两个闺女出嫁后,家里只剩下了二十出头的老幺杨云林,还没有成亲。

杨敬禄老两口是有私心的,大儿子已经出去了,希望小儿子无论如何要留在身边。但杨云林也不是个安分的小伙子,一心琢磨着外出找哥哥,像村里的几个伙伴一样穿军装扛长枪。为了留住老幺,杨敬禄两口子经常左引右劝,说留在后方也一样可以发挥大作用。父亲杨敬禄不仅口头劝说,还经常会给云林派些重要的活儿,让儿子感到在村里照样也能成大事儿。杨敬禄哥哥家的独子叫杨云震,爹娘也不想让他出去,但杨云枫有一次从徐州回来,两人三天两头腻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都讲些什么,没过多久,杨云枫走了,云震也不见了。再后来,当上八路军排长的云震借部队路过大杨庄的时候还回来探过一次亲,爹娘和两个姐姐拽着人死活不让走,着急的云震竟拔出手枪,朝天空开了一枪。趁着爹娘和姐姐四个人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他拔腿就跑,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