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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支前,在大杨庄,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村中有几户人家的儿女在解放军队伍里,自然希望共产党打败国民党,所以,他们从心底对支前动员举双手赞成,行动上也都积极响应。但村里有个从邻村小刘庄嫁过来的中年妇女刘二翠,侄子叫刘占理,对支前动员不吭不声。由于宿北已经成了解放区,她虽然心里不高兴可也不敢说出来,行动做派和前些年比像换了个人似的。大杨庄的人从刘二翠嘴里得知,她侄子年纪轻轻就在国民党部队里当了大官,有的说是团长,有的说是师长。日本鬼子投降那阵子她侄子回老家一趟,开着汽车,带着两个背盒子炮的卫兵,把家里的老宅子翻盖一新,邀了两台梆子大戏,还请全村的人吃了顿流水席,一共摆了三四十桌。那一次,刘二翠带着全家人也去了,待了三天,也吃了三天,回来时,侄子还给她送了八尺洋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现在,村里的人都在积极准备打自己的侄子,刘二翠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听着大家的议论,杨敬禄吧嗒吧嗒又在吸烟,看似不经意,其实长着顺风耳的他一直在仔细地聆听大家的话音。

“支前好啊,这次要彻底赶走国民党,咱们也有机会出一份力了。”

“好是好,但这次与往常相比不一样了,组织的是常备担架队和运输队,要出远门的。”

“去那么长时间,家里怎么办呢?俺的地还没有种完,能不能不去啊?”说这话的是个叫杨全盛的黝黑汉子,老婆得了痨病,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

杨敬禄听了好大一阵,心里有了底,把烟袋锅使劲往鞋底上敲了敲。

“大家静一静!咱们这次组织常备担架队和运输队,需要找一些身强力壮的人参加,时间也可能久一点,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三四个月都有可能。但请出去支前的各位放心,留在家里的人也不会闲着,村里会把大家组织起来,谁家有事,就去帮忙,绝不会落下任何一家的农活。”

说完大原则,杨敬禄开始介绍具体的做法。他要让每个村民放下心来:“根据区里的要求,每村都必须建立战勤工账,按勤务的性质分别立账,分为常勤工账、短勤工账、车畜折工账、包运工账等。俺要特别交代的是,留在家里的人代别人耕田的也要记入短勤工账。记工的时候以每天记,做一天记一天,常勤工记常勤工,如果是常勤工偶尔分配你做短勤时就按短勤工记;短勤工记短勤工,偶尔分配你去做常勤就给你记常勤工。还有,牲畜大车各顶人工一个,出常勤短勤的车畜工合在一起立一本工账……以上这四种记工的方法,村里不强求,本着自愿原则,尽量照顾到各个方面。俺提前说清楚,今后,村工账全年分四期结账,每三个月结一次,结清后张榜公布,请大家特别注意日常小结,每人记好自己的账,每天都要和记工员核对一下,别弄错了!”

村长滴水不漏的安排一宣布,全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结束后,憨厚的杨全盛站了起来,怯生生地问道:“村长,出去支前有没有危险?要是打死了或者打伤了怎么办?”

“出去支前又不是让你去打仗,一般没什么危险。但话不能说死,如果遇到国民党部队乱放枪或者他们用飞机轰炸,也有可能被打死或被炸死。不过请你放心,这个也有规定,俺来给大家念一念啊——”杨敬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叠好的一张纸,一字一句读了起来,“常勤工在执行任务时阵亡或者炸成残废者,不但本人按革命军人待遇,其家属也按军烈属对待;短勤工在执行任务时遇到同样情况,本人按革命军人待遇。包运工执行任务中,如遇到上述情况,公家会酌情照顾一部分。还有,在执行任务中如果致车船炸毁、牲畜炸死或损伤者,公家都酌情给予赔偿,包运工一般不赔偿,如家庭困难,公家也会酌情照顾……”

听完村长的话,杨全盛笑了:“原来是这样,这样俺就放心了!”

全场大笑不已。

在全场的笑声中,杨敬禄接着说:“还有啊,支前时立功的给予表扬,由上级发给‘功劳证’,完成任务后,村里举行庆功大会,由区政府负责发放奖励。在支前服务中逃跑回来的,按其已服务的时间折半计算,缺工数另补;如逃亡自省,主动返回的服务者不扣工。逃跑并且躲藏起来的,无论服务时间长短,工数一律取消。”

“中间逃跑回来还折算工分,要俺说,谁逃跑谁就是孬种!”杨全盛一声吆喝。

“对!对!逃跑的就是孬种!”众人附和着笑起来。

“大家都听清楚没有?记着没有?”村长杨敬禄最后问道。

“听清楚了!记着了!”

见大家认识到位,杨敬禄开始布置具体的事儿。

“这次上面要咱们大杨庄组织支前队,俺看大家也都挺积极的。这样啊,咱们支前队呢,选一个队长,经村里商量,决定让杨云林来担任这个职务。云林呢,大家都知道,是俺杨敬禄的儿子,平常在村里表现如何,老少爷们心里都有杆秤。这几天他积极主动提出要去支前,还愿意承担最重最累的活儿,俺和他娘商量之后,表示支持。另外,前几年云林也做过一些支前工作,和区里以及八路军部队里的人也有过接触,帮过他们不少忙,所以,让他带着村里的人出去俺也比较放心。都说举贤不避仇,还有一句叫举贤不避亲,俺推荐自己的儿子,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

所有在场的人都清楚,支前队的头儿是最危险和最辛苦的活儿。村长这样做,不是捞什么便宜事,是给大家做表率。

“同意!同意!”村长的话音一落,在场的群众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其中年轻人的呼喊最热烈。长得敦敦实实的杨云林在同龄人中本来就是孩子头,脑袋瓜反应快,做起事来有板有眼,不但村里的年轻人认可,长辈们也都喜欢。

村长宣布完任命,云林和一帮年轻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高兴极了。为了多为支前做些工作,他一直在做爹娘的思想工作,这次父亲宣布让他做支前队的队长,也是他事先强烈要求的。杨敬禄两口子认为大儿子已经上了战场,就不想让小儿子去,但经不住云林的软磨硬泡,只好同意了。

“感谢大家的认可,现在请杨队长讲话。”杨敬禄一本正经地宣布,并把土台子让给了儿子。

担任队长,云林没有害怕,但让他上台讲话,立马犹豫扭捏起来。几个小青年推着他起哄,最后,他涨红着脸走上了土台子。云林站在土台上,能把下面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了村长爹笑眯眯鼓励的目光,看到了娘得意自豪的脸庞,看到了大爷大娘们肯定的点头,看到了同伴们期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