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次鸦片战争

太平军击溃清军的江南、江北大营,使得太平天国达到最鼎盛的时期。虽然北伐军最终失败,但西征军却取得了胜利。可以说1856年的上半年,是太平天国领导者自金田起义以来最为荣耀的时刻,他们的老对手向荣自缢身亡,让洪秀全、杨秀清等人击掌相庆。

然而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向荣的死颇具象征意味。当七月九日(8月9日)向荣将脖子伸进自己打好的死结时,太平天国都城天京的上空,就已经开始乌云密布,一场动乱即将发生。只不过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的咸丰皇帝,此时已经无暇顾及“长毛们”的动向,因为十六年前为大清帝国带来屈辱的英国人再次掀起波澜。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还带来了法国人和美国人,甚至连俄国人也参与了进来。

1. 祸起修约

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导火索是“亚罗号事件”的发生,但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大清帝国与洋人签订的各项条约,随着时代的变化,至少从洋人们的角度来看,不再那么适用。于是这些希望在中国继续扩大市场的洋人,努力寻找扩大在华特权的机会和借口,便有了想要修约的想法。

所谓“修约”,就是洋人们要求修改中英《南京条约》、中法《黄埔条约》以及中美《望厦条约》,希望扩大在中国的特权。不过既然是想重修约,那么还是要从已经签订的条约入手,从中去寻找条约的不足之处,甚至是故意歪曲和使用外交讹诈手段。

修约的起点是从中美《望厦条约》开始,洋人们以条约的第一条内容作为“修约”的借口,要求清政府加以修改。第一条在签订之初是这样写的:

和约一经议定,两国各宜遵守,不得轻易有更改,至各口情形不一,所有贸易及海面各款不无稍有变通之处,应以十二年后,两国派员公平酌办。

当时英国人伙同法国人以“一体均沾”的“最惠国条款”为借口,也要求修改中英《南京条约》和中法《黄埔条约》,而咸丰四年(1854)正好是南京条约签订十二周年。当时的英国驻华公使包令联合法国驻华公使布尔布隆,以及美国驻华公使麦莲,前往广州向统筹办理外交事务、时任两广总督的钦差大臣叶名琛提出修约要求。

面对三国公使的联合请求,叶名琛当然不敢怠慢,向咸丰皇帝详细汇报了三国公使的来意和请求,希望皇帝陛下能够慎重考虑修约之事。

可是咸丰皇帝对此却不以为意,他在得知三国公使的意图后,让叶名琛依据实际情况加以应付,并做出明确指示:

是该夷意在要求,尤当不动声色,加之防范,届时唯有随机应变,以绝其诡诈之谋。叶名琛在粤有年,熟悉情形,谅必驾驭得宜,无俟谆谆告诫也。

皇帝陛下已经亮明态度,要“绝其诡诈之谋”,因此叶名琛只得照办。仔细分析咸丰皇帝的反应,可以说其实这是一种本能反应:十二年前洋人们让大清帝国蒙羞,这个伤痛是无法忘记的,包括《南京条约》等一系列条约在内,已经让大清帝国给了洋人们一个交代。现在洋人们又要索取,这在咸丰皇帝看来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因此本能地就会产生一种排斥心理。然而这种本能的、非理性的判断,以后世的观点看,实在不利于大清帝国在列强之中的生存。事实也证明了咸丰皇帝的不理性最终导致了大清帝国再次蒙羞,而且从实际负责人叶名琛的个人素质来看,他也不是个合格的执行者。

咸丰皇帝的明确指示,等于让身在广东的叶名琛拿到了尚方宝剑,他可以全权处理本次洋人们提出的修约事宜。然而叶名琛虽然勤于职守,却性格古板,《筹办夷务始末》中说他处理问题“颇自负,好大言,遇中外交涉事,略书数字答之,或竟不答”。这段记载说明,叶名琛或许是个尽职尽责的官员,但却不是个合格的外交家,以这种傲慢、简单的态度对待外国人,也就注定了本次修约事宜不可能会有好结果。

咸丰四年(1854)二月,英国公使包令发照会给叶名琛,希望双方能够见个面。叶名琛虽然同意见面,但条件是必须在广州城外的洋行,而包令坚持要在城内的官署,双方各不相让,最终没能形成统一意见,此事不了了之。

英国人明白叶名琛的这种反应,其实就是在逃避修约,为此包令联合美国公使麦莲决定另辟蹊径,发照会给两江总督怡良要求会晤,但是也遭到了怡良的拒绝,理由是包令没有携带国书,而且条约里也没有“两江总督与各国公使议事之说”。一直到五月二十日(6月15日),麦莲在昆山会见怡良时,要求修改条约,允许长江通商,甚至表示只要清政府同意这个要求,他们可以协助镇压太平天国。怡良依旧不为所动,表示麦莲应该回去继续找叶名琛去反映,毕竟修约事宜是广东钦差大臣管理的事务,自己不能越权。

咸丰皇帝得知英美公使先后向叶名琛和怡良提出修约的消息后,指示军机大臣“唯各国通商事宜,向归两广总督专办”,也就是说修约事宜除了叶名琛之外,所有大臣全都不得插手。而且他还谕令怡良、吉尔杭阿等有关大臣,对于公使的要求,必须予以拒绝,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谬论所蛊惑。

六月九日(7月3日),英国公使包令在上海会晤江苏巡抚许乃钊,要求修改条约,许乃钊允诺包令可以向皇帝陛下奏明此事。没想到就是因为这句话,许乃钊被咸丰皇帝以办理夷务不当为由而革职,任命吉尔杭阿为江苏巡抚。

有了许乃钊的前车之鉴,除了叶名琛之外,所有人在面对三国公使时,都回避修约事宜。从六月到九月,三国公使一直没有停止修约的努力,他们先后向怡良、叶名琛、吉尔杭阿提出修约请求,从江苏到广州、香港、上海都留下了公使们的足迹,他们甚至宣称要向咸丰皇帝申诉,即使这样也没能得到些许回复。

吉尔杭阿在汇报中认为,应该再派一员钦差大臣会同两广总督妥为查办。如果洋人说得有道理,不妨就同意修约;如果认为洋人们的说法荒谬,干脆就直言拒绝。

吉尔杭阿的意思就是,皇帝陛下不要模棱两可,因为他深知如果把洋人们惹恼了,他们是会架上大炮的。但咸丰皇帝依旧是不置可否,这一点我们从他的谕旨中就可以明显感觉到:

该抚身任封圻,安内攘外,责无旁贷,独不可折之以理,而必待钦派重臣,朕又安用汝等督抚为耶?

这就是典型的踢皮球行为了。吉尔杭阿等大臣看到皇帝陛下即将发怒,全都不再表态。咸丰皇帝也以为洋人们吃了几次闭门羹,自然就会消停下来,但是他显然低估了公使们的意志力。就在咸丰皇帝下达谕令的同一天,英国公使包令、美国公使麦莲以及法国使馆秘书哥士耆,带领三百名士兵乘军舰到达天津白河口,要求到天津或北京直接和咸丰皇帝商谈修约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