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第2/4页)

但他同样不愿挫伤老妪的古道热肠,因而也不将他认为此事的可能性现在看来还比较小之类的话向老妪多解释,只含混地应道,有缘者自会成眷属,此事宜顺其自然,应当如何处之,孩儿心里自有数也。

话虽这么说,龚定国经老妪这一撺掇,内心的情火免不得又升腾十分。饶着龚定国是极有定力的人,在这燃烧于青春躯体里的情欲烈火的炙烤中度日,亦是备觉煎熬。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尽管白日里与楚红一起练武、打猎、劈柴、担水时,龚定国仍然一如既往,在理智的把持下不存一丝非分之想,不越雷池一步,但每至夜深人静独卧难眠时,眼前耳侧总是盘旋着楚红的音容笑貌,他体内的那股青春冲动就再也难以控制了。

龚定国感到这种在幻想中自行消乏的行为是对楚红的亵渎,虽然它不会为楚红知晓,当面对着楚红那纯真的笑脸时,龚定国仍不禁暗暗心虚、自愧。他就发誓再也不做这等龌龊勾当。然而时隔不久,这种行为总会无法克制地重复发生。龚定国这才明白,沉睡于体内的那个唤作“性”的魔兽一旦苏醒,任你有天大的毅力,也是压它不住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龚定国倒觉得还不如早点将楚红送回梁山泊为好。不赶快将这个秀丽可爱的大姑娘送走,体内那个蠢蠢欲动的魔兽对他的折磨会愈演愈烈,指不定哪一天会弄出什么事来。

这时已是残冬时节,覆盖在山峦上的积雪已开始融化,山林里的野径幽途也渐渐地露出了它们的原本貌征,变得可以辨认了。楚红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百分之百地康复,跋山涉水、格斗拼杀都已毫无问题,思归的心情日甚一日地迫切起来,便与龚定国商议,欲从山里寻路返回梁山泊。

龚定国正有此意,同时也觉得眼下山里的路径已经可以攀行,就很爽快地表示了同意,决定一路护送楚红至目的地。这倒让楚红于欣慰感动之余又有些伤感。她原以为龚定国要说些挽留的话,结果却片言只语也无。楚红对此不由得生出一股莫名的怅惘和遗憾。

龚定国料老妪是舍不得楚红离去,便想好了一套言语去劝说老妪。他说楚红毕竟是山寨中人,失踪日久,山寨的兄弟姐妹必是悬挂已极。如今既然楚红已伤病大愈,理应送其归寨。我龚定国亦素有投奔梁山泊之意,请楚红回山寨后禀明情况,如蒙头领允准,定国便携婆婆一同上山,那时自可与楚红重聚,岂不是两全其美?

老妪情知不放楚红返回山寨于理不通,叹了口气道,这事其实近日我也在寻思,楚红是个好孩子,在这寒舍里住了大半年,已厮熟得同我的亲生女儿一般,若说舍得,还真是舍不得她走。但她的家终是在山寨里,伤既养好,岂能不让人家回家?这个道理我自是省得。婆婆只是惦着你们两个的事,切莫因此竟是劳燕分飞各西东了。我看哪,若是山寨肯收留你,你索性就与楚红一同留在那里也罢,千万别为着我这把老骨头,拖累了你的姻缘和前程。

龚定国忙顿首道,婆婆对定国的一片慈爱之心定国深领了,但定国与盟兄有誓,是一定要与婆婆养老送终的。定国如果上山,必须带着婆婆。若山寨不便安置婆婆,定国宁可不上山。至于与楚红妹妹的姻缘嘛,定国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天意教成终可成。但若让定国因此而舍了婆婆,定国断不为也。老妪听了这话,闭目无语,两行老泪却缓缓地从松弛的眼皮下面滚豆般渗了出来。

计议定了,他们便开始做送楚红动身的准备。

因为那山路着实难走,又要边寻边行,不知要走多少日子,行程上的食物须得带足。这些日子里老妪一人在家,也得备足干粮柴火,以使其生活便利。连日来龚定国、楚红就里里外外地忙碌,将那杂粮饼子、干菜腊肉或蒸或煮地做了几大笸箩,又将柴火劈得堆成了一座小山,大小缸钵里均贮满了净水。老妪亦不甘清闲,浆洗缝补地也是忙个不停,要让楚红干干净净、精精神神地起程。在这几日里,三个人的话语都不多,但彼此间皆深切地感受到了对方蕴含于心底的一片恋恋不舍的厚意深情。

一切料理妥当,即要择日动身之际,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那日老妪洗完一盆衣裳,起身端盆欲去外面晾挂,脚下踩着些水,不慎一滑,摔了一跤,当时便歪在地下动弹不得了。楚红闻声连忙跑过来,将老妪连架带背地扶上床去。老妪只道是惯常的闪了腰,扭了胯,歇个一天半晌便无大碍,谁知养了两日,伤痛却是毫不见轻。老妪莫说下床,就连自己翻身侧卧都难了。龚定国、楚红方感老妪这一跤是摔出大事来了,忙去找了乡间郎中来诊治。

那个郎中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诊断出是老妪的腰胯间发生了粉碎性骨折。它表面看来是被那一跤摔的,实则是一种骨质病变所致,用现代医学的话讲,就是叫作骨癌。郎中开列了一张据说是祖传的验方,让老妪先服一两个月的疗程试试,嘱老妪在此期间须绝对卧床静养,否则症状还要加重。

这样一来,龚定国当然脱身不得,楚红也就难以成行了。

楚红走不了,倒不是因龚定国不能护送之故。凭着她长期磨炼出来的英雄孤胆,并不惧怕去独闯深山老林。她是觉得在这种状况下若置老妪不顾,一走了之,实是于心不忍。同时她也看到,龚定国作为一个男人,伺候卧病在床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老妪,的确有诸多的不便。于是楚红返归山寨的计划就不得不又搁浅下来。

楚红就像当初老妪照顾她一样,每日里为老妪送水喂饭,洗脸擦身,端屎接尿,照料得细致入微。龚定国每隔五七日便请那郎中上门一次,为老妪诊视症状变化,调整草药配方。家里贮存的几张珍贵兽皮都陆续作为酬资付给了郎中。

那郎中调配的汤药用料奇特,味极腥膻,却颇为见效。老妪服过七日后骨痛便明显减轻,往后症状日益好转,将养到四五十日的光景,遵着医嘱已可扶着支撑物下地轻微活动,大小便亦能自理了。

这时已是万木复苏、大地回春时节。老妪觉得自己拖累了楚红,心甚不安,主动对楚红道,看来我这身子再养几日也就好了,你那山寨中的姐妹兄弟想是惦念得你紧,过两日就让定国送你动身吧。楚红见老妪恢复得很好,也比较放心了,便与龚定国商量,再观察三五日,如果老妪病情稳定,就起程上路。但楚红认为老妪身边是离不得人的,坚决不要龚定国护送。

龚定国既不放心老妪独守空宅,也不放心楚红独入深山,分身无术,两头为难,考虑了一番,打算再去探探山外的路径。假如官兵的戒严封锁已经松弛和缓,还是让楚红扮成男装走山外的坦途比较安全。楚红同意了他的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