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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龚定国去探路,黎明出去,日暮方回,奔走了整整一天。楚红见他回来后神色不佳,问他是不是大路上官兵盘查得还是很紧,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仍走山路便了。龚定国闷闷地摇头道,现在不是走哪条路的问题,是你还要不要回去的问题。楚红诧异地问龚定国这话是什么意思。龚定国叹道,咱们的消息太不灵通,外面的局势已经起了大变化,那梁山泊义军即将开赴汴京接受朝廷的招安,也就是说,他们很快也要变成官军了。

这个消息对楚红来说是个天大的意外。楚红乍一听,绝对难以置信,让龚定国不要轻信谣言。但龚定国说,从他打探到的种种迹象来看,这不像是谣言。

为了验证这个消息,龚定国又连续出去打探了两日,所得的信息都证明梁山泊义军要受招安的说法是真实可靠的。楚红对龚定国的人品能力皆高度信任,相信他不会为假象所轻易迷惑,更不会对她说假话。见龚定国十分肯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就不由得不信这确非空穴来风了。

楚红陷入了痛苦的惶惑中。

楚红很不理解,那些笑傲江湖叱咤风云、看上去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为什么转瞬间成了向朝廷卑躬屈膝的包软蛋。是抵御不住朝廷大军的沉重攻势吗?那场根据地保卫战分明打得不错,此后官军似乎也并未进行更大规模的进剿呀。是朝廷许诺了什么优惠条件吗?什么样的优惠条件竟能打动梁山泊人马倒戈呢?而且,朝廷的什么鸟许诺,当真是值得信赖的吗?

关于就招安问题宋江等人与朝廷达成的政治交易,以及梁山泊内部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分歧等情况,楚红自是无从得知、无从揣测,但有一点她是抱定了主意,那就是她不会去向朝廷投降。这倒并非说楚红具备多么高的政治觉悟,多么丰富的政治经验,而是她从切身经历中,深深领教了官府的黑暗腐败。她绝不可能与那些魑魅魍魉同流合污。况且她是曾被朝廷通缉过的要犯,一旦自投罗网,生死存亡可就身不由己了。朝廷为了诱降可以做出种种许诺,一旦你到了它的掌握之中,它要翻脸不认账,你还有几分反抗能力呢?

凭着直觉,楚红感到梁山泊义军是踏上了一条危险之途,下场堪忧。

自从投奔了梁山泊,楚红便将山寨当作自己的家,如今家园既失,自己当何去何从?倘若归队,自然必须服从军令接受招安;若不归队,则将立身何处?难道就一辈子固守在这偏僻山坳的茅舍里吗?况且还有一个心上的郎君燕青,难道从此便天各一方,难以聚首了吗?

这真是让楚红进退失措,无了主张。苦苦思虑两日,楚红那明媚秀丽的面庞明显地憔悴了下去。

龚定国非常理解楚红的心情,体贴地开导她道,事已如此,急虑也无益,还是要将心怀放宽。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天下道路万千,总有一条是我们可走得的,我们可再从长计议。老妪也好言宽慰她道,世事多变乃是常理,人生在世就得顺时应变。那梁山泊与朝廷水火不容,怎见得就那么容易招安成了?好歹婆婆这里可以住得,离着梁山泊尚不算远,就让定国多留心着点消息,看看日后状况的变化再说不迟。

在龚定国和老妪的劝慰下,楚红的焦灼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冷静地做了一番思考,认为倘梁山泊大军真的要去汴京接受招安,自己再跋山涉水地返归山寨就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俟其开拔赴京之时,于其途中秘密联系燕青,拉了他出来一同去投别的义军。于是楚红就决定再暂留些时日,请龚定国及时打探有关梁山泊义军动向的消息,龚定国自是殷勤照办。

然而,在数日之间竟又生出一桩意外,逼得楚红在这山坳茅舍里也容身不得了。

原来自从老妪摔伤后,家里的一应生活琐事就由楚红一手包揽下来。大约是七八日前,楚红到集市上去采买油盐酱醋之类,不期被一个恶少盯上了。

这恶少唤作元超,乃此地赫赫有名的大户豪绅元彪之子。这元超仗着家里财大势重,父亲又与县衙稔熟,方圆百里唯元府独占鳌头,无人敢惹,自幼就被惯成了横行霸道、跋扈无礼的习性。这厮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武艺文章一无所能,但有一样本领却是与生俱来,那就是猎艳。但凡天生丽质之女子,哪怕是衣衫褴褛、不施粉黛甚至蓬头垢面,他亦能一视识之,将其带回府中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后,必是光彩照人。

元超生性好淫,闲来无事最喜游乡串镇去寻觅那美貌少女,遇上中意者,便以提亲为名上门索要,一般人家知他家势大,怒火填膺却不敢不从。女孩们被元超玩腻之后,即被一纸休书逐出宅门,此后一生的生活都被压抑在屈辱的巨石下,无可解脱。这样被摧残践踏过的姑娘,在这一带的乡里也不下十几个了。

那日在集市上偶与楚红擦肩而过,元超立觉眼前一亮,不禁转身凝视不已。楚红的清丽姿容固然诱目,她身上透露出的那种侠儒兼备的独特气质,更是强烈地吸引了元超。元超感到这个姑娘与那些土得掉渣的乡女很不相同。如果能将她弄在怀里行动那阴阳交接之事,必会别有一番销魂风光。此等尤物岂可放过,元超当时便命随从悄悄跟踪楚红,探得了楚红的住处。

次日元超就差了媒婆去提亲。老妪和楚红甚觉突然,老妪就婉言回绝道,这姑娘是我的远房侄女,来此探亲暂住,不日便要返乡,未便在此择婿。下午龚定国打猎回来,老妪和楚红将这事告诉了龚定国,龚定国猜想定是楚红外出时被人窥了去,嘱楚红今后尽量莫去人多眼杂处,以免招惹麻烦。由于他们的居地偏僻闭塞,对元超其人所闻不多,不知道他的厉害,也就没有更多地顾虑此事。

过了几日,媒婆复又登门,还带来了银两、绸缎等聘礼。老妪一再解释这门亲事做不得,媒婆却是不由分说地硬将聘礼留了下来。龚定国回来闻知此状,觉得那元家简直是有点岂有此理。

为断了元超的这份痴心妄想,龚定国与老妪楚红商议后,去了元家庄院一趟,求见了元家的管家。龚定国向那管家恳切地说明,我家小妹实是另有婚约,万难再攀贵府。并且谦恭有加地退还了全部聘礼。那管家的态度倒也和气,听了龚定国的陈词只淡淡笑道,那么我就将此情禀报主人便了。其余更无多言。

又过了几日,一切平静,媒婆也没再上门。大家以为这件尴尬事就这样过去了,根本没想到那元超哪里是善罢甘休的人。两番敬酒不吃,还胆敢退回聘礼,这种事元超元大爷还没碰上过。既然是恁地不识抬举,就等着吃你元大爷的罚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