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个性的皇帝(第5/6页)

后来,雍正派人去云南调查杨名时,名为调查,实为罗织罪名。杨名时也识时务,干脆什么都认了,唯独不认“巧诈居心”,这是杨名时的基本信念,诚实是他作为一个理学家的信仰。由于杨名时对这条罪状不接受,刑部便奏请将杨名时“斩监候”,雍正当然不会蠢到把他斩首,只好退让,他不认就算了,反正其他罪名也很多。

由于杨名时实属正义凛然的官员,在正义面前,权力的黑手有时也不得不退让。但雍正绝对不甘心退得狼狈,最后演变成胶着状态,让杨名时一直以戴罪之身待在云南。

公道自在人心,杨名时的案子无疑是个冤案,许多人为他打抱不平。即使处于政治高压之下,人们不敢公开说出来,但大家心里自有一杆秤。乾隆在宫中念书时,曾经问恩师蔡世远,杨名时是个什么样的人。蔡世远直截了当地说:“这时代心里还存有尧舜君民之道的人,只有杨名时一个人而已。”

蔡世远是对乾隆影响非常大的一个老师。乾隆曾回顾对自己最有影响的三个老师,第一个是奠定自己基础知识的福隆翰老师,另一个是引导他领悟儒学真谛的朱轼老师,还有就是让他精通理学学以致用的蔡世远老师。

乾隆即位之后,立即为杨名时平反,随后,谢济世、李绂、蔡珽等人的冤案也纷纷得以昭雪。

谢济世是个御史,他获罪是因为参奏宠臣田文镜,御史的本职工作就是弹劾人,本来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幸的是,谢济世弹劾的内容跟李绂参奏的内容很相似,以至于雍正认为他们是有预谋有组织地攻击田文镜。那么,蔡珽又是怎么卷进来的呢?蔡珽是李绂的推荐人,雍正有理由怀疑蔡珽是谢济世和李绂的幕后主使。

雍正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自负的人有一个极大的缺点:不相信自己是错的,认为自己的判断力是准确的。雍正也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便开始着手整谢济世、李绂、蔡珽等人,刑部通常都不是按法律办事,主要是按皇帝的意志办事。跟往常一样,刑部拟定对这几人斩立决,然后雍正照例没有批准,显示特别宽仁。

雍正甚至还解释为什么不杀他们,他说这件事背后必定有大奸大恶之人在指使,这个人的目的就是逼自己杀掉言官,然后落下千古骂名,雍正说:“我不上当。”最后,雍正将谢济世充军。既然雍正说有大奸大恶之人,那为什么不追查这个人呢?雍正的理由是,追究起来估计会株连一大片,所以见好就收。这个谎言技术水平太低了,所以官员姚三辰听到这个辩解时,露出不以为然的讥诮神色。不幸恰好被雍正看见了,雍正一怒之下将他革职,并说姚三辰和查嗣庭、汪景祺是一丘之貉。雍正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浙江人,都心怀鬼胎。

对李绂的处理则完全不同,雍正亲自在朝堂上审讯李绂,雍正喜欢吓唬人,声色俱厉地质问李绂,李绂却面不改色,相当淡定地说:“臣罪当诛,希望皇上早点正法,以警戒那些不忠的臣子。”听审的大臣们吓得面如土色,李绂却镇定自若,没有半句乞求哀怜的话语。危难之时,方显英雄本色。

刑部拟定了斩决,李绂在狱中却坦然如平常,在监狱里照旧每天读书,吃饱喝足,晚上睡觉也香甜。看守们看到这一幕,都说李绂是个“铁汉子”。最后,雍正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赦免他的死罪,为了表示惩罚,让他去修《八旗通志》,等于是解除他的权力。

刑部给蔡珽定了十八条罪,拟定为死刑,雍正改为监禁待决。这一监禁就监禁到乾隆年间,这样的日子是非常痛苦的。因为每年处决犯人的时候,都会把蔡珽也拉出去陪斩,蔡珽眼睁睁地看着犯人人头落地,不知何时会轮到自己,这种恐惧的目的就是从精神上折磨人。

乾隆上台后,杨名时、谢济世、李绂都得到提拔,只有蔡珽无罪释放,成为闲散游民,出来八年后,蔡珽郁闷而死。对蔡珽来说,出监狱不过是走进另一个更大的监狱而已。乾隆为何对蔡珽区别对待呢?蔡珽确实有贪污之实,这可能是乾隆没有起用他的真正原因。

新瓶旧酒

乾隆的“新政”让杨名时、谢济世和李绂等人深受鼓舞,谢济世接到进京的消息后,心情非常激动,泛起阵阵涟漪,这涟漪的名字叫“皇恩浩荡”。

谢济世激动之下,竟然起草了一份奏折,让乾隆取消密折制度。谢济世说现在天下大治,密折制度很容易制造阴郁气氛,让小人谗害君子,被穿小鞋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告自己,没法申辩,长此以往,很容易造成大臣互相猜忌,君臣互不信任的悲剧。谢济世让乾隆效仿唐太宗,从谏如流。

用乾隆的偶像来打动乾隆,谢济世的建议应该说是很有杀伤力的。乾隆有没有接受呢?

刚继位的乾隆毕竟年轻,对谢济世大加夸奖,谢济世深受鼓舞,高兴得不行。回京的路上,谢济世的心情非常舒畅。让谢济世更兴奋的是乾隆对雍正的三大模范督抚的评价,乾隆很快就对田文镜定论,说这个人苛刻搜刮、匿灾不报,让河南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乾隆还说,雍正朝三大名臣中,田文镜不如李卫,李卫又不如鄂尔泰。

那些在雍正朝被打压的人,听到新皇帝如此表态,哪个不心存感激。乾隆是冒着被人指责为不孝的罪名为他们翻案。

官场中也有一些眼光深刻的人,河南总督王士俊就是这样的人,对乾隆新政,他一直保持冷眼旁观的姿态。蜷伏一段时间后,他就嗅出乾隆新政面临的困境,乾隆改革的幅度过大,造成了政治上的不稳定,乾隆为了维护政权的稳定必须回到雍正政策上,必须延续雍正的政策,保持政权的连续性。

果然,在乾隆元年上半年,乾隆忽然抛出一句“矫枉不可过正”的话,乾隆还说治国要遵循中庸之道,宽严相济,两者不可偏废。

王士俊自以为嗅到了新的政治气息,自作聪明地给乾隆写了一个奏章,大意是:“雍正朝政策虽然过于严苛,但根本原因在于大臣们不奉公守法,错不在先帝。现在有一些新进之辈,动不动就指责先帝的政策,这些逢迎谄媚之辈甚至说‘只要将世宗时事情翻案,就是好的条陈’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

王士俊发这个奏章原本是为了政治投机,他自以为比别人提前嗅到了政治新动向,但他没想到这一节:就算你看到了潮流,也不该由你来引领这个潮流。

乾隆接到奏章后,非常愤怒,王士俊这是在否定自己的新政。还有多少个潜伏的王士俊呢?万一这些人集体发难,自己的政策就面临危险了。